正文 第一章 陰謀

京城已是黃昏。煙花巷,白月坊。

紅綃羅帷曖昧的低垂,客廳里暗香繚繞,氣氛卻有些冷清。

「什麼?您要我去勾引紫眠大人?」白月坊的當家花魁龍白月水眸圓睜,手一滑,差點翻掉杯中的甜酒。

「是的,」當朝宰相不在意她的失態,繼續話題,「我們一班人都商量過了,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是,」龍白月苦笑,「他好象是個道士吧?」

龍白月口中的紫眠大人,是當朝司天監的伎術官。聽說他原本是信州的道人,接受了當地道錄大人的推薦,來京師受職,卻不願意在京師道錄院當一名普通道官,轉而進入了司天監。

勾引修道之人,會不會夭她壽哦?

「道士怕什麼,什麼男人見了你不銷魂蝕骨?」宰相訕笑道,不改初衷。

「可是,有什麼重要的理由,需要我去勾引他呢?」老辣的宰相竟使用下三濫的美人計,這事倒蹊蹺。

「你這裡消息四通八達,可聽說過那紫眠大人的身世?」

龍白月一愣,點點頭。

司天監的伎術官,主要從事天文歷算。而紫眠大人作為嗣漢天師紫玄真人的高足,儘管在司天監任職,皇家每年為國祈福的金籙齋卻都是由他主持。因此聖上還破格授予他一個正四品的虛銜,使其地位高於一般的伎術官和道官。

就連鎮壓雲南叛亂的作戰,負責隨軍占卜,運用奇門遁甲占星望氣的重要任務,也是交給了紫眠大人。

據說這些都與他的身世有關——他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力來源於他的狐妖母親,當然這舌根可不能亂嚼,因為另一個傳言更加引人側目——他是當今聖上的私生子。

按說皇室血脈何其尊貴,可此事至今仍無定論——皇帝不曾出面闢謠,紫眠大人也沒公開過自己的姓氏,只傳說他二十四年前被嗣漢天師從深宮裡抱出來,帶回信州龍虎山的道觀撫養,如今入朝為官,以報父恩。

傳說牽扯上天子與狐妖有染——這是個掉腦袋的話題,所以世人只敢側目,哪敢公開多言。

龍白月未曾料想自己會和紫眠大人扯上關係,所以對於宰相一擲千金的委託,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鎮壓雲南叛亂得勝還朝,他已經立了一功。密聞他這次回京城,今年夏末就要用祝由術對北邊燕王施咒,此舉如若成功,他的神力就將抵禦燕國的侵擾……你也知道他身世的傳言了,任他太過招搖,恐怕會影響到太子的地位,這是動搖國祚的大事,我們不可能放任不管。」

「您認為紫眠大人真能成功?」龍白月挑眉。這也太玄了吧?

「他的實力不可小覦,我們之前也設法對付過他……如果他真那麼好打發,也不至於今日要求助於你。」

「為什麼大人那麼信任我呢?」龍白月輕佻的媚笑,為宰相斟酒,「當真覺得白月傾國傾城?」

「挑上你自然有我們的道理,」宰相悠閑的呷下一口酒,「流傳在坊間的白月坊狐妖,和你脫不了關係吧?」

「這種流言蜚語根本不值一哂。」龍白月立刻正襟危坐,警惕的答道。

「不管流言是真是假,你的媚術卻是貨真價實的,」宰相用酒杯輕叩著紫檀小几,「希望你的媚術,可以為我所用。」

「白月能為大人做什麼呢?」看在銀子分上,龍白月媚眼一轉,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接近他,讓他迷上你,讓他為平燕的作法徹底失敗。」

「他迷上我,就會失敗嗎?」龍白月倒不明白了。

「恩,只要他迷上你,由我們負責讓他在朝中身敗名裂,皇上只要肯將他貶回信州原籍,這事就成了。」宰相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龍白月嬌好的面容,「如果失敗了,你也只是一步棋,影響不了全局。」

龍白月手一顫,心底不由得寒戰起來。是的,她是下九流的低賤女子,自然隨時都可以成為犧牲品——但是,想到那筆優渥的報酬,龍白月就只能狠下心咬咬唇,點頭應允下來。

——人為財死,媽的,她幹了!

紋銀三百兩。

送走宰相,龍白月一人守在桌邊,盯著銀子發獃——預付三成作定金,干下這一票,她就能帶著寶兒金盆洗手遠走高飛了。

一切真的很誘人。

她也清楚自己正打著玩火自焚的主意,可面對如此豐沃的報酬,有幾個人能不昏頭呢?

丫鬟寶兒端著熱茶,用肩膀撥了珠簾進來。她看看堆了一桌的銀子,再瞧瞧沉思的龍白月,冷不丁開口問道:「你還是答應了宰相?」

這丫頭又在外面偷聽了,也好,省卻了解釋來龍去脈的麻煩。龍白月瞄她一眼,故意重重的嘆口氣:「唉,由不得我不答應。」

「做不來,早點回掉不就得了?現在收了銀子倒來傷腦筋。」寶兒努努嘴。

「我還不是為了你!你個小母狐狸,吃我的喝我的,這麼揮霍下去,哪一年才能賺夠從良的錢?」龍白月抬眼就要瞪她,見她故意抬頭望天,好氣又好笑,「又裝傻,剛剛你沒偷聽到嗎?人家說白月坊鬧狐狸呢!」

「人家懷疑的可不是我!」寶兒賊笑起來,搖頭晃腦,學著宰相老氣橫秋的語氣,「不管流言是真是假,你的媚術卻是貨真價實的。」

「找打!當初真不該在祁連山救下你。」龍白月笑著吹吹茶。

「那真是勞你相救了,」寶兒假笑道,「也不知當初是誰踩著人家尾巴,一定要人家報答的呢?」

龍白月眨眨眼,很無辜的笑起來。

「最可惡的是竟然嫌我名字犯了你的諱,硬替我改名為寶兒!」寶兒皺皺鼻子,齜出兩粒小小的狐狸牙,「我叫連山月啦!」

「哪有丫鬟叫這名字的?比我的名字還好聽,不是沖我叫板嗎?」龍白月捏捏寶兒圓鼓鼓的臉蛋,嬌笑著,「誰讓你道行淺,被人踩了尾巴就動彈不得?」

「哼!笑我不成氣候?」寶兒拖了凳子坐下,得意洋洋的蹺起二郎腿,「告訴你,等我再修鍊個幾年,得了道、成了仙,絕對會風情萬種!想當年我那得道成仙后離開祁連山的姨媽,可是比天仙還美……喂,你不許打瞌睡啦!」

「拜託,這話你已經反覆講了三年了。」到底是六十歲的一隻狐,就算外表仍是發育不全的毛丫頭,老太婆的做派倒是不假,「紫眠大人明日抵京,到時候如何接近他,我連半點頭緒都沒有呢。」

「要不我替你卜一卦吧。」寶兒袖子一揮,窗外一片樹葉飄飄然飛了進來。她抓住樹葉,雙手合十,將樹葉並於掌中揉了幾揉,嘴裡咕咕叨叨了幾句,便雙掌攤開查看樹葉上的瘀痕。

「上面都說了些什麼?」龍白月滿心期待的望著寶兒。

「神諭的前七個字是……」寶兒雙眉緊皺,慢慢念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去你的!」龍白月沖寶兒的腦門就是一掌,「你這算哪門子的神諭呢?儘是些廢話。」

寶兒揉揉額頭,也覺得自己討了個沒趣。她氣呼呼的將樹葉揉成一團,隨手丟出窗外。

「哎喲,是寶兒吧,又往外亂丟東西了,險些碰歪了老娘新戴的花。」屋外忽然有人尖叫起來。

「柳媽?」寶兒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也大聲的跟著招呼,「您這時候來白月坊有何貴幹哪?」

「有人要我交封信給龍姑娘。」

「托你的人是誰?」龍白月也站起身來,她走到寶兒身後,露了小半張臉問。

「不認識,是生面孔。」

龍白月接了信,展開一看,吃驚得笑起來:「明日午時,著黃衣,城東永定橋上碰頭?」

不會吧?如果她沒記錯,明天應該是紫眠大人進城的日子,宰相這麼猴急?

「那今晚白月坊要不要閉門歇業?」寶兒問。

「為什麼?時間不是定在明日午時嘛,關今晚何事?」龍白月不以為然。

「今晚若是不歇業,明日午時你起得來?」寶兒很不信任的瞄瞄龍白月。

「那不管,今天可是個重要日子。」龍白月掰著指頭數起來,「今晚要和李員外了斷,他纏我纏得太緊了;要問張大人要纏頭,他上次答應要照應我這個春天的衣裳開銷;還要問方儒生求首艷詞,他可是白衣卿相,有他的詞給我唱,絕對打敗凝香樓那幫小蹄子……」

入夜。

距京城一百里的河道上,一艘龐大的黑色航船正緩緩的向京畿方向行進。沉穩的槳聲破開了夜色,船上有白色的竹紙燈籠連成一線,朦朧的火光將兩岸照得昏暗。

船頭的顯眼處,昭示主人身份的旗幟只微微展開了一角,依稀可以辨認出一個「紫」字。是了,這正是紫眠大人的船。

此刻,艙中沙盤上扶乩出一行小字。

「小心禍從天降?」紫眠大人的貼身小徒明窗塵立刻大驚小怪起來,「師父,大事不妙哇!」

在他身後淺眠的主子連帳幕都懶得揭開:「沒事的,我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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