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煙散盡 2、水落石出

風纖素呆立半晌,忽爾大笑起來:「你想問什麼便問吧!我風纖素難道是輸不起之人?」

「好!」蕭左道,「那麼就請風總管告訴我,你布下這一局究竟目的何在?」

「蕭公子聰明過人,這還猜不到么?」風纖素冷笑道,「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除了錢,還有什麼值得我如此大費周章?」

「嗯,方才你也說了,百鬼的開銷很大。」蕭左點頭道,「可你圖的恐怕還遠遠不止這些吧?你不但要宮家的財富,還想利用這筆財富達成你的野心!風總管,我可有說錯?」

「不錯!」風纖素淡然一笑道,「我為什麼就不能有野心?就因為我是女人?」

頓了頓,她強忍下身體里如針扎火燎般的劇痛,緩緩道:「不知道蕭公子有沒有興趣聽一個故事?」

蕭左沉靜的眼中有默許,她便說了下去:「有個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任何人,看過一眼,就會一輩子都記得;任何書,看過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他去參加科舉,認為自己理所當然地會中狀元,卻一次又一次地落榜,等他後來醒悟過來那是因為他沒有賄賂考官時,已年屆而立。如果蕭公子是他,會怎麼辦?」

蕭左沉吟道:「棄學從事其他。他有這樣的專長,不怕餓死。」

風纖素垂下眼睛,繼續無動於衷地說:「他進了六扇門,負責文書工作,一干十年。在那十年里,他讀遍了所有的機密檔案,對天下事了如指掌。就在他的事業蒸蒸日上時,他的上司有個小妾,仰慕他的文才,和他有了私情,並有了個孩子。此事後來被上司知道了,怒不可遏,當下殺了小妾,本還待殺他,幸有同僚紛紛求情,於是上司後來只是打斷他的腿,把他連同那個不到周歲的嬰兒扔了出去。蕭公子聽到此處,又有何感想?」

蕭左眼神閃爍,片刻方答道:「無論如何,孩子無辜。」

風纖素嗤笑一聲,「是啊,孩子無辜,如此說來,那位上司已經夠手下留情了。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壞就壞在兒女情長之上?此人遭此一劫,再無心振作,終日酗酒大醉,孩子靠鄰家一個寡婦照顧長大。孩子是個神童,記憶猶勝他年輕時,且懂事很早。他喝醉後就會撕書,孩子只是冷眼看著,並不阻止,等他睡去後,再把地上的碎紙撿起來重新粘好。直到有一天,酒店的老闆帶著夥計來他們家,逼他還酒錢,他家徒四壁,哪有錢還?於是他們就動手把他打了一頓。從頭到尾孩子躲在牆角的稻草後,看著父親被打,咬住唇一聲不吭。等那幫人離去後,孩子跑過去扶他,看著他的狼狽和慘相,生平第一次哭了。孩子哭著說,『父親,你真沒用!』」

蕭左臉上露出了動容之色,風纖素看著那抹動容,心中越發燙了起來——同情?同情沒有用。同情除了讓人變得更加軟弱外,起不到任何幫助!這個道理她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懂了……很早很早……

「不知他是不是被這句話觸動,從此他戒了酒,以出賣情報為生,漸漸地,江湖上都知道有個奇人,對天下事爛熟於胸。」

蕭左忽然插話道:「風前輩所授之情報,無論大小,均準確可信。是以雖報酬可觀,卻依然門庭若市,所行之處更是被江湖中人以高人相待……」

風纖素瞥他一眼,道:「是啊……似乎是個轉折的開始,如果……如果他沒有再犯同樣的錯誤的話。」

她遙望遠方,天邊現出一道紅線,太陽快出來了。

「就在那時他愛上了一個少女,可某天當他醒來時,發現身邊的少女已成屍體。有個人冷冷地坐在床頭問他,『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他這才知道那少女竟是當時武林盟主鶴傲天的未婚妻。他得罪了鶴傲天,他只能死。鶴傲天給了他三天時間,讓他安置他的女兒,他考慮了整整一夜,最後決定送自己的女兒去洛陽。」

洛陽,誰能知曉她此後所有的故事原是源自那樣一個倉促而無奈的決定?

「他對女兒說:『爹爹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幸好還有你,你這麼聰明,可惜,偏偏是個女孩子……』女兒回答他:『我不要當女孩子!』他笑,說:『好,那就不當,不過你要記住,你只有比別人更會忍耐、更加堅強,才能比他們更加出色。』」

蕭左的唇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風纖素低聲道:「這是我五歲時我父親對我說過的話,十七年來我從未有一天忘記過。我有野心,可是錯?」

蕭左只是輕輕一嘆,沒有說什麼。

風纖素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燃透,凝固成了焦炭,不痛了,痛到最極至處,就不會痛了。

「我去了天下首富之家,我要以自己的能力做番大事,我絕對不要像我的父親,空有一身天賦異能,卻屢屢失敗,潦倒一生。我去後的第二天,江湖傳聞我父親神秘失蹤,只有我知道,他是死了。十二年後當我集聚了足夠的能力後,第一件事就是設局暗殺了鶴傲天。」

蕭左道:「前任武林盟主鶴傲天的死一直是個謎,原來是你乾的。」

風纖素的聲音越發冷漠,彷彿說的事情與她沒有半點關係,「十八歲時,因為紫萸香慢我名揚天下,一年後,我施計讓大總管死於意外,然後在眾人的支持下坐了他的位置。就在那時,定遠侯看上我,要納我為妾。我一邊婉言拒絕,一邊用毒藥毀了自己的容貌,侯爺見我容色消褪態度堅決,只好作罷。我照著鏡子,冷笑著對自己說,『女人之所以要美貌,是為了博得男人的喜愛,以晉陞自己的地位。但是我,不需要藉助男人,不需要依靠美色,也同樣可以。男人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說到這,她頓了頓,不懷好意地看了蕭左一眼,悠悠道:「蕭公子不必否認,男人都好色。如果大小姐,我是說宮翡翠,她不是那般美麗,你會喜歡上她么?或者說,你會注意到她么?」

蕭左沉聲道:「翡翠的確漂亮,但更難得的是她有顆孩子般乾淨的心。」

「乾淨?」風纖素諷刺道,「是無知吧?徑自地以為天下惟我獨尊,所有人都得寵著她讓著她哄著她……不過也是,誰讓她生得好呢,有個了不得的老爹,現在又有個了不得的情人……」

蕭左打斷她道:「你本來也可以。」

「我不可以。」

「你可以!」蕭左的聲音一下子嚴厲起來,「你是風離的女兒!他對天下事的了解使你一出生就擁有了一筆無形財富,你已比很多人都幸運!後來你又來到宮家,憑你的聰慧以女子之身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你本已過得比大多數人都好。你可以很單純地生活著,然後嫁給一個好男人,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你沒有,你貪心不足、慾望不盡、邪念不窮,你……」

風纖素越聽越怒,不待他說完就尖聲叫了起來:「幸福?笑話!嫁人生子,以夫為天,以夫為尊,做個倚仗夫君的小女人那就是幸福?得了吧蕭左,收起你那套謬論,那根本是男人創造出來扼殺女人才華的借口!憑什麼我就不能成為一代霸主?我從無依無靠的孤女,變成天下首富的大總管,然後取宮翡翠而代之,再藉助宮家的財富幫我繼續擴大勢力!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女人也能傲視天下,無有所抗者!」

「無有所抗者?」蕭左輕輕重複著她的話,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你不行。」

你不行!

這三個字如雷電,重重劈在風纖素身上。她踉蹌後退幾步,本已燒成焦炭的心再度燃燒起來。

「你天生體弱,不利於武,即使你聰慧過人,即使你有令天下人聞而喪膽的毒藥,那又如何?且不說我這種百毒不侵的人,即使是翡翠,只要她戴著化麟鎖,她要殺你,就易如反掌。江湖就是江湖,在這個世界,武力才是予取予奪的基礎。」

一字一句,如巴掌般打在風纖素臉上,竟不知是怒是羞是恨還是委屈,她只知道,蕭左的身影是如此可怕,如此強不可摧,因為他有她沒有的高超武功……若非他武功太高,她怎會輸得如此一敗塗地?

罷罷罷,輸就是輸,風纖素,要輸得起!

風纖素深吸口氣,放緩語氣道:「幸好,百毒不侵的人只有蕭公子一個,而化麟鎖世上也只有一條。人是活的,我也許沒辦法,但東西是死的,要毀去並不難。」

蕭左目光一閃,忽地欺身扣住她的手腕,「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嗎?」

風纖素鎮定地笑道:「有沒有機會,就要看蕭公子對大小姐的感情有多深了。」

蕭左臉色頓變,「你……你對翡翠做了些什麼?」

「化麟鎖是能解毒,但如果中毒之人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中毒,自然不會去使用它。對不對,蕭公子?」

蕭左的表情變得又驚又急。

風纖素一笑,道:「我用的是慢性毒藥,它慢到令人無法察覺,我跟蕭公子打賭,此毒天下只有我一個人能解,我若一死,大小姐也就完了。所以,蕭公子最好對我客氣點,現在,請把你的手放開。」

蕭左的面色一變,不過是轉瞬間,便把手鬆開了。

風纖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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