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游魚見食不見鉤

楊慕次一聲「思桐」,攪得小山纓子方寸大亂,手眼不一,槍口一晃,慕次飛腳重踢,正中小山纓子的手,她象一匹受了傷的野獸嚎叫一聲,手上的槍遺落到枯樹底,慕次爬上樹榦,才發現樹榦和樹葉幾乎都是用木條偽裝的,小山纓子迅速撤離險境。

慕次眼睜睜看著她繩索的幫助下,穿梭而去。

慕次想著阿初的安危,不敢去追。他復又返回,把阿初拽了上來,然後,兩人憑藉小山纓子離去時所拋棄的繩索,依次下到地面。

慕次看了看錶,時間是早上六點二十分。

緊接著,他們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山門外的汽車聲。慕次掏出手槍,準備防禦。

「舅舅,舅舅……」

阿初聽見了榮初的聲音。

「我的人。」阿初用手制止慕次。

朦朧的霧藹中,阿初看見榮初領著劉阿四和陸良晨等一干人匆匆趕來,趁著曙色,他們很快看到了對方,並快速跑了過來。

「沒事吧,舅舅?」榮初第一個跑到阿初的面前,關心他的安危。

「沒事。」阿初一邊回答,一邊走向自己人的包圍圈,一群人上來問長問短,慕次被無形的冷淡拋孤獨的風中。

「先生,偵緝處的人已經到山門了。」劉阿四說。

「我們從後山走。」阿初說。

「楊先生!」慕次不知怎的,突然叫住阿初。阿初停下來,以為他要說什麼要緊話,可是,慕次並沒有下文。

「還能再見嗎?」慕次問。

「那要看你的表現。」阿初的話很硬、很冷,沒有一絲和緩。慕次突然意識到阿初對他的依賴和信任霎時冷卻,他變得從容有度了,他身上那種無聲的威懾很自然地放射出來,讓慕次感到自己突然之間被他有意的疏遠了。

「你很勢利,楊先生。」慕次說。「你現不需要我了,是吧?」

「你為我做過什麼?」阿初的口吻陡然厲害起來。「你身上有槍,剛才為什麼放她走?母子情深?還是,刻意讓她回去報信,好救你心目中的慈父?對了,還有你那位跋扈成性的好妹妹?」

慕次啞口無言。

顯然,自己的某種莫名的舉動,刺激到了阿初敏感的神經。

「你沒有切膚之痛!」阿初話裡有話。

阿初從慕次身邊走過,彷彿眼前這個人並不存,一群人緊隨他的步伐。

「先生,你的車還停山門。」劉阿四說。

「是嗎?」阿初停下來,有意無意地側過身,說:「那車開不了了。」然後大跨步向後山走去。

慕次看著他們的身形逐漸眼前消失,想著阿初臨去的一句話。那車開不了了?慕次突然反應過來,危險!!他快速向山門衝去。

慈雲寺山門前,杜旅寧帶著兩、三個手下正踏勘地形,杜旅寧仔細觀察了一下停放山門前一輛黑色汽車,他走過去,沿車的外圍踱了一圈步,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於是,他的手準備試著去開車門。

車門一線之間,杜旅寧聽到了「滴答」聲。敏銳的嗅覺警告他,是炸彈?!

「危險!」慕次撲過來,杜旅寧就勢一滾,好兩個人都是訓練有素,迅疾地翻滾,協作般的保護,抵擋住「死神」的腳步。他們身後「轟」地一聲巨響,汽車炸開了花。慕次聽到有人的慘叫聲,一個小特務被炸傷了,掛了彩。

杜旅寧站起來,臉色鐵青。

「誰要致你於死地?」杜旅寧問。

「我想,應該是我家裡人。」慕次沒有掩飾。

杜旅寧好像並不感到特別意外,他說:「我要一份詳細的報告。」

「是。」

「你不要回家了。」

慕次沒有答話。

「你回家會很危險。」杜旅寧指了指身後焚毀的汽車,危險的後果已經初見端倪了。「立即搜查愚園路上的秘密電台。」

「是。」慕次答。

「就你一個人?」

「……除了我,夜半三更誰有膽子敢到這荒郊野外?」

「這車是誰的?」

「……我的,私家車。」

「可惜了。」杜旅寧惋惜地說。

「您喜歡?」慕次說。「我送您一輛。」

「算了吧,你有錢嗎?」

「家裡有啊。」慕次笑。

杜旅寧眯縫著眼睛看了看慕次。說:「最近沒看報紙?」

「什麼?」

「楊氏銀行快倒閉了。」

「啊?!」慕次驚訝。

「買份報紙,自己看。」杜旅寧說。

「啊喲!」慕次的腳踝扭了。

「怎麼了?」

「腳扭了,還有……好像舊傷複發了。」慕次說。

「嚴不嚴重?」杜旅寧俯下身去看,慕次褲管里滲出血來,他是地窖里受的傷。「怎麼搞的?」

「我想,我得去醫院。」

「把我的車開過來,送楊副官去醫院。」杜旅寧吩咐小特務。

「處座,阿九傷得很重。」小特務喊。

「一起吧,一起去。」慕次朝小特務努嘴示意。

「隨你。」杜旅寧說。「別弄髒我的車。」

慕次表面點頭微笑,心中萬馬狂奔。頗難想像,一夜之間,精心構建了數十年的楊氏大廈將要傾覆了?可能嗎?

楊慕初到底幹了些什麼?

素來商場上縱橫無敵的「父親」,是怎樣陰溝底翻船的了?難道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上海證券交易所外雪風撲面、空氣清新,交易所內卻是烏煙瘴氣、人聲鼎沸,股市戰爭的陰影下,股票震蕩性狂瀉,經濟停滯,造成通貨膨脹,國家還試圖開闢新稅源,增加了股票、期貨外匯交易稅,股市的槓桿被變本加厲地傾斜,股市裡隨處可見一夜暴富的新貴和一夜之間破產的資本家,來來往往尋求運氣的人中,有一個走路跌跌撞撞的人,踉踉蹌蹌走進了證券交易所貴賓室的大門。

「情況很糟啊,楊老闆。」明堂說。

明堂,三十八歲,是明氏企業的掌門人,家族生意是經營礦產,同時也是上海證券交易所的負責人之一。

此刻,他正對著滿臉憤慨之色的楊氏銀行的總裁楊羽樺講話。

「比想像的還要糟。」楊羽樺坐了下來。「東洋公司的高價棉紗嚴重積壓,沒有了市場,進口棉紗的行業完全崩潰,完全崩潰。」當然,令楊羽樺感到驚慌和恐懼的,卻遠遠不止這些。「有人設計了一個高水平、高水準的騙局。欺騙了我,我把一大筆東洋公司存放我銀行里儲蓄的錢,投入到棉紗期貨市場,全完了……」

「是啊,現全民抵制日貨,囤聚日本棉紗,無疑縱火焚身。」明堂一邊說話,一邊敲了敲秘書小姐的門。「兩杯紅茶。謝謝。」

少頃,和雅淑端了兩杯紅茶進來,她輕輕地把茶杯放到書桌上,步履輕捷地離開。

「我現是腹背受敵。」楊羽樺說。

「你可以和東洋公司攤開來談談。」明堂說。「你也幫他們不少了,他們不會見死不救吧?」

楊羽樺聽懂了明堂的暗示,自己一直替東洋公司洗黑錢,明堂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何況他以前通過明堂用投資的手段也洗過黑錢,但是,這些通過各種合法渠道洗乾淨的錢,並不是歸楊氏企業獨有,而是源源不斷地流進了日本人的口袋。

「你得幫我。」楊羽樺說。

「怎麼幫?你現資不抵債。」明堂的口氣很冷峻。「楊老闆,我們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的,生意場上無父子,楊氏企業破產已經迫眉睫了,依我之見,你不如把手上所有不動產變成現金……」

「你逼我賣房、賣廠?」楊羽樺只覺得一股血腥氣直冒腦門,他臉上的青筋暴出來,眼珠子迸出火花。

「你沒有時間考慮了,楊老闆。」明堂沒有絲毫怯意。「你不聽我勸告,一味和日本人合作,導致投資決策一錯再錯,還有,你開虛假匯票欺騙政府銀行……」

「你說什麼?」楊羽樺一頭霧水。

「我們之間就不必繞彎子了。」明堂顯然對楊羽樺的表情極不滿意,難道是自己誣陷、栽埋他嗎?

「你把話講清楚。」楊羽樺很激動。

「回去問問你兒子。據說,他用你開的假匯票,到處兌現大筆現鈔。」看見楊羽樺呆若木雞狀,明堂索性敲他一敲,說:「揮霍錢財、浪費資金是小事,盜取國有資產、非法牟利、洗黑錢,可是要坐牢的。說老實話,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苦心經營的大廈化做一片廢墟,老來受罪。我的楊老闆。」

楊羽樺此刻的心中五味雜陳,從明堂的「惡劣」態度上來看,他已經被「某人」收買了,也許自己也走到絕境了。

明堂有一句說得很對,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如果銀行一旦宣布倒閉,自己的所有不動產都將一瞬間化為烏有。

從東洋公司對自己不問不顧的態勢上看,自己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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