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醫院,重症看護室的過道里沉沉寂寂的,再柔和的燈光投射到這又深又窄的走廊上,都回蕩著陰森的氣息。
偵緝隊的隊員們,踩著幽暗的水泥地,裹挾著殺氣,跟著李沁紅大跨步地走來。他們藏衣袂下的手槍,陰冷的風底肆意招搖。
很快,他們來到了「楊慕次」的病床前,不過,「楊慕次」的病勢好像並沒有很大的改善,相反,夏躍春等醫生、護士正藉助醫療儀器,準備替他吸痰。
李沁紅和高磊凝神斂氣地站了醫生的背後,夏躍春和護士們一律戴著白色口罩、穿著白色大褂、套著白色醫用指套,全神貫注地工作,沒提防,夏躍春退步時踩了李沁紅的腳。
「對不起。」夏躍春偶然一回頭,看見了李沁紅等人,他皺了皺眉頭,很不歡迎的神態,埋怨說:「你們怎麼進來的?這裡是重症看護室,病人身體很虛弱,容易感染病菌……」
「我想,我來的時候,已經跟您打過招呼了。而且,我也很尊重您這位醫學博士的意見,耐心地又等了二天。我已經讓步了。」
「您搞錯了。您不是對我讓步,您的讓步,跟我一樣,同樣是出於對病人的關愛。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楊先生,應該是您的下屬,而不是您的犯人。」
「夏醫生。」李沁紅很難得地對夏躍春露出一絲微笑。「我們不會耽誤您很多時間,我們只需要跟楊先生講幾句話……」
「幾句?」夏躍春咬住她的話。
「三句。」李沁紅肯定地說。「就三句。」
「然後呢?」
「然後啊?」李沁紅目不轉睛地盯著夏躍春的眼睛。「看他的表現了。如果他的回答,令我滿意,我立即就走。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滿意……」李沁紅的目光惡毒地回蕩「楊慕次」的臉上,她尋找謎底。儘管「楊慕次」呼吸很急促,臉色很難看,但是,李沁紅仍然敏銳地感覺到,病人有意無意之間,刻意迴避她那咄咄逼人的凶光。她笑了,她認為,「楊慕次」自認「末日將臨」,「困獸猶鬥」。「那麼,也許,我會替楊副官重新找一個適合他住的醫院。」
此刻,重症看護室的電話鈴聲響了,整個看護室里的人都為之一震。
「高隊長,讓他聽電話。」這是命令。
高磊接起電話,簡要說了幾句:「我是。對。你聽仔細了,他馬上和你通話,」緊接著,高磊很不忍心地走近「慕次」,說:「兄弟,對不起啊。處座的意思……你也懂得,出了這麼大的事,每個人都得過篩子。」
「楊慕次」的眼睛沒有光澤,他遲疑了片刻,艱難地點頭。伸出右手來……
他的手背紅腥腥的一片,夏躍春急步上前,用早已準備好的棉紗布裹住他的手背和手心。
「喂。」「楊慕次」的喉嚨乾澀,但吐字依舊清晰。
「我找李沁紅組長。」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悶,顯然,對方的聲音進行了偽裝。
「她。您要她聽電話嗎?」「慕次」回答的時候,刻意看了李沁紅一眼,這一眼,鎮定地反而令李沁紅有些不自了。
「熊處長呢?他也嗎?」電話那邊繼續問。
「他不。」「慕次」說話的同時,及時有效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請您務必轉告他們一句話。戈登路恆吉里1141號。」
「好的。戈登路恆吉里1141號。」「慕次」神色自若地重複了一句,然後,將電話遞給高磊。高磊正要接電話,被李沁紅搶先拿去,李沁紅的手接觸「慕次」手的瞬間,她感覺到「阿次」指尖冰涼,涼得令她猶如過電般閃驚了一下。
「怎麼樣?」李沁紅問。
「報告組長,可以確定不是他。」
「哦?」李沁紅的眼神開始游移不定地掃蕩其他手下了。「你這麼肯定?」
「是。絕對是兩個人。我對聲音非常敏感,不會錯的。不是他。」
就李沁紅說話間,「慕次」的喉嚨里發出很難受的聲音。夏躍春趁機把高磊、李沁紅等人隔開。「到隔壁診療室去。」
「等一下。」李沁紅制止。「為什麼急著走?」她質問夏醫生。
「因為,這裡是看護室,而不是什麼診療室。我的治療儀器全隔壁。為了他能接你們這個該死的電話,我把病人象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現電話已經接了,我希望他立即回到診室繼續治療。你是否願意看到他因肺部感染,或是劇烈咳嗽造成他的胸骨再斷一次?」夏躍春雖然戴著口罩,仍然可以使房間里的人感覺到醫生的憤怒。
「好吧,醫生。我尊重您的建議。」李沁紅表面妥協地說,她看著病床從她眼前推過,「楊慕次」似乎因痰而堵,完全喪失了講話能力。緊接著,她聽見隔壁房間重重的關門聲。
「怎麼辦?」高磊問。
「把電話接到診療室,我要再試一次。」李沁紅面無表情地說。
「再聽一次?」高磊愕然。
「執行命令。」李沁紅說。
診療室里,燈光明亮。
楊慕次雙眼朦朧地望著天花板上令人眩目的掛燈。今天的「春和醫院」彷彿是一個不設幕的舞台,暗景的轉換,燈光的布控,全楊慕初的掌控之中,而井然有序的進行。
他看見了李沁紅的臉,陰晴不定。
他看見高磊的臉,堆著歉意地笑。
醫用器械不斷地碰撞聲,令李沁紅聽來很不舒服。不到一刻鐘,高磊的手下已經把電話接到了診療室。
「怎麼樣?楊副官?我們再聽一次。」
「如果,您不信任我……」阿次費力地說:「您叫他來,當面對質。」
「你知道他不能來。」李沁紅說。「再聽一次,就可以完全排除你的……嫌疑。我想,這也是你所希望的。」
慕次無語。
李沁紅撥通了電話。說:「再聽一次。」她主動地把電話遞到慕次冰涼的手上。
楊慕次接過電話:「喂。」
「我找李沁紅組長。」電話那邊的聲音很脆。
「你不是剛才跟我通話的人。」慕次平靜地說。
「你的聲音好像也變。」
「人的聲線很難改變,不過,人的記憶多多少少會有誤區。」
「你不覺得,你不應該跟我說這麼多的話。」
「我心懷坦蕩。」
「知道為什麼要你接這個電話?」
「不知道。」慕次喘起來。
「好了,夠了。」夏躍春發怒了。「夠了。」
李沁紅從阿次手中接過電話,問:「怎麼樣?」
「……無法確定。」
「什麼?」李沁紅大聲嚷嚷起來。
「可能……我自己的聽覺記憶有些混亂。或許是我太緊張……有點像。」
「剛才你斬釘截鐵的告訴我,不是。現你小心翼翼地說,有點像?我問的是答案!到底是?還是,不是?」
「我……不能確定。」
「混蛋!」李沁紅狠狠地摜下話筒。
「我來告訴你答案。」夏躍春摘下口罩,說:「雖然,我不明白,你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所謂分辨人的聲音,是靠人的聽覺記憶來完成的。聽覺記憶雖然沒有情緒記憶那樣深刻,但是第一次所刻意記住的聲音,應該是很強烈的。但是,這種記憶屬於聽覺線索,而不是視覺線索。也就是說,記憶中的主觀因素往往會破壞整個認知的過程。就象你們一進門,就認定了病床上躺的是楊慕次先生。你們不會去苛求他的聲音,因為視覺線索,給了你們一個明確的答案。中國人有句古話說得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你們對楊先生有什麼疑問,可以請那位朋友親自過來,彼此見見,也許很快就會得出最正確的結論。」
李沁紅是屬於多疑的,苛刻的人。不過,對夏醫生的說法,她還是比較認可的,畢竟夏躍春是英國留學生、醫學博士。
可是,她偏偏有些信不過眼前這個躺病床上,有氣無力的人。
「還能講話嗎?」她有些虛偽地低聲安撫著楊慕次。
「能。」慕次很配合。
「不能!」夏躍春倔強地高舉左手。「我反對!」
楊慕次示意醫生情緒不宜過激。
「她是我長官。」慕次說。「您說……」
「現的情形顯然比剛才好多了。」李沁紅說。「我想問你幾個小問題。我們拉網行動前,你是否單獨返回過熊處長的辦公室?」
「是。」慕次回答地異常乾脆。
「那麼,你出入熊處長辦公室的時候,是否聽到電話鈴聲響?」
「是。」慕次面不改色地說。
所有特務的目光都因這一個「是」字,鎖定阿次身上。空氣霎時凝固般安靜。「你有沒有接聽電話?」
「沒有。」
「為什麼不接?」
「因為我……當時拿了熊處的公文包後,……劉副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