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牽絲攀藤一條線

「您說什麼?」

「我說什麼?」阿初揶揄一笑。「我說的是被你們刻意抹殺的真相。讓我們來回顧一下從前、過去、曾經流逝過的光陰吧。那些深思熟慮的謊言、循環不已的虛構,不僅沒有擾亂我的視線,正相反,重重疑竇,為我開啟了故事的機關。故事真正的情節,其實非常簡單。」

阿初神態祥和,語氣平靜,正是這反常的祥和與平靜,令人不寒而慄,殺氣他憂鬱的眉宇間瀰漫,離奇的故事從阿初的唇間舌底得以展開……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姐姐對我的愛,至親至純,致美致善。

直到你的出現。

我對家庭曾經發生的慘劇,原先是一無所知的,直到姐姐告訴我「全部的真相」,我權且把它稱為第一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充滿了黑暗,兄弟相殘,叔嫂通姦,滅門慘禍等等。第一個故事是我姐姐親口講述的,如同目遇。是我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情況下被動地接受的。也是,第一個為我所認同的。你來了,帶來了第二個故事,模糊的,不清晰的,殘缺的。因為你來的匆忙,沒有充裕的時間準備,不可避免的迷亂了故事的情節。而聽故事的我,此刻卻是清醒的,冷靜的,絕對主動的。所以,儘管故事紛雜,我還是從紛雜凌亂的線索里梳理出主題,並給它下了定義,兩個字:背叛。

反過來說,第一個故事就相當於一個實驗室,第二個故事中的所有細節都將第一個故事的框架內,鑒別真偽。

於是,障眼法無以蔽日遮天了。

真正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第三個故事」呼之欲出了。

到底是什麼呢?

四個字:色慾無邊。

第三個故事應該從我的生母談起,也就是「徐玉真」,我父親的小妾。

我記得,姐姐是這樣描繪我的生母的,她說:我們的父親因為精通洋務,很受太后的賞識和寵愛,所以,我曾蒙恩詔金門獻舞,我十六歲那年,母親生下了一對雙胞胎,我親愛的弟弟們,你和阿次……來到了這個充滿光明、又暗藏黑暗的世界。

還是那一年,太后心血來潮,賜給父親一個十八歲的宮女做小妾,父親不能拒絕太后的美意盛情,就將這個宮女領回了楊家,給了她偏房的名分,使她成為了我們楊家的新姨娘。

第一個疑問來了。

太后為什麼要心血來潮,賜給父親一個十八歲的宮女做小妾?而且是母親剛剛生下一對孿生兄弟的時候?這是不大合乎人情的。

一個女人經過痛苦的分娩過程後,她需要的是男人的親切關懷和問候,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屬於自己的男人納妾。看著他月光下摟著另一個女人進入香甜的夢鄉,而自己孤零零對著月色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太后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用這樣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去虐待另一個女人的心靈,只有一種解釋,她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解釋。

我的姐姐撒謊了。

太后之所以要賜父親一個小妾,那是因為中國人的古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太后賜的這個宮女,是去給楊家續香火的。

她做到了。

她跨進楊家大門的第二年的春天,我和我的弟弟,來到了這個美麗繁雜的世界。

我是徐玉真的兒子,一個庶出的孩子。但是,我是楊家的長子,楊家的合法繼承人。

第二個疑問來了。

我的姐姐為什麼要撒謊?

目的是什麼?

她的目的很顯然。

她曾經親口對我說過:我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這樣做呢?因為,我要報復!我要你親手殺死他們!親手殺死他們!!我要和你,看著他們這對狗男女眼前化為泡沫,挫成灰燼。

你也曾經告訴我,你說:大小姐曾經親口對我說過,楊家的事,一定要由楊家的人來完成。我知道,你們一定都活著,二十年來你們一定朝著預定的軌跡行走,我沒有權利去干預你們的復仇計畫。

到底是什麼樣的復仇計畫?什麼樣的復仇計畫要策劃整整二十年?

讓兒子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

的的確確是一個非常解恨,但是必須耐心等待的復仇方法,帶有明顯的極端性和殘忍性。

女性往往喜歡選擇這種復仇的方式,為了這一分鐘的到來,她們可以忍耐、等待,漫長的歲月里期盼「黑暗」的瞬間,一旦,夢想成真,她們就會渴飲仇人的血,再告訴殺死仇人的人,這個人是你的親人,她曾經給了你生命!你卻兇狠地結束了她的生命!這就是命運!造化弄人。這種打擊方式是毀滅性的!

可是,計畫沒有變化快。

姐姐精心策划了二十年的陰謀,出錯了。

首先是我不肯就範。因為我天性善良,受過良好的教育,當然,這也是拜我姐姐所賜。其次,我的姐姐太善良了。她違背了自己殘酷的初衷,她對我這個仇人的「孽種」至始至終恨不起來,她內心的慈愛關懷是真誠的,絕非偽裝。最後關頭,她選擇了放棄。

正因為她選擇了放棄,以往所有潛藏她內心的猙獰、恐懼、毒焰都消失於無形,善惡兩極,瞬間分離。

她要殺徐玉真,是因為,這個女人殺死了她的父親,毀了她的一生。

她放棄了醞釀二十年的復仇計畫,是因為,她不捨得毀了我,她認我是她的親人,她的親兄弟,她愛我。

正因為她選擇了放棄,所以,我將終生懷念她、尊敬她、愛她。

這樣一個善良的女人,卻死得異常慘烈。

徐玉真殺了她。

她殺了一個不再威脅她的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一個曾經與她親如姐妹的人。

可是,殺人的過程中,又出錯了。徐玉真派人炸的是我的診室,也就是說,她想殺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什麼人。

第三個疑問如期而至了。

一個母親會殺死自己親生的骨肉嗎?

我開始費解了。

對於一個做母親的人來說,二十年,二十年失子之痛,痛不欲生;二十年,二十年憶子之苦,苦不堪言。可是,她卻要執意殺死一個離開自己整整二十年,失而復得的親生兒子,為什麼?

上不合天理,下不符人情。

這個故事講到此處,無論如何,都走不通了。

好比一篇內容精彩、題名隱諱的紀實文章,剛一露面,就獲得讀者的關注,一時間注家蜂起,眾說紛紜,越說越玄,最後紀實文學演變成了科幻小說。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我姐姐的遺物里找到了答案。

姐姐有一個習慣,她把自己認為是最珍貴的東西都一一保存起來,她的遺物里有一本小冊子,是父親閑暇時作的詩。有些是父親的筆跡,有些是徐玉真用小楷謄寫的。字跡清秀,字如其人。

這些謄寫的詩歌,直到出事前的半年裡,突然停止了。她沒有再為父親謄寫了。是習慣改變了?還是字跡變了?

如果是因為字跡變了,不敢寫,那麼,人也就變了。

棄之不寫,也就無跡可循了。

我又回憶起了姐姐的話,她說:她初來時,非常本分,也很活潑開朗,我和她因為年齡相近,很快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彼此分享父親不同的寵愛,同時也承擔起照顧多病母親的責任。

直到有一次,父親從德國經商回來,他送給姨娘一雙美麗的水晶鞋。我很嫉妒,我幾次向她討要,她卻不肯給我,她說這是「愛」的禮物,她說她要永遠珍藏。

我們的感情和友誼有了嫌隙。

此時的姨娘寧肯得罪姐姐,也不肯將父親的愛分流。從這個角度去看,她的內心深處對父親充滿了愛。

可是,好景不長,姐姐說:姨娘為了討好我,居然把那一雙水晶鞋送給了我。她忘了自己曾經愛過的一切。她丟棄這雙鞋子的同時,也丟掉了父親的給予她的「愛」。

是不是彷彿一夜之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事實不然。

事實告訴我,我的生母已經遇害了。現這個徐玉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贗品。

第四個疑問需要你來解答了。

這個假的徐玉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我的生母是何時遇害的?

阿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韓正齊快要崩潰了。「先生,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您的推斷。我發誓,我沒有參與罪惡。我發誓,我從來就不認為夫人是假的。直至今日。」

「不,你知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一夜之間,一夜之間真夫人變成了假夫人,彷彿真古董換成了舶來品,天長日久,能騙過我的父親嗎?不可能。最親密不過夫妻,容貌可以通過醫學手段來完成,她可以整容,整到以假亂真。可是,只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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