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重生 9、買—個小島要多少錢?

慧慧跟楊曉遠第一次親熱是在她的家裡。

她的心不在焉和失望,無以言表。

那天太晚了,他就沒有離開。

他在她濕漉漉的頭髮里找到她的耳朵,細細地親吻。她側著頭,一隻手抓著被子,另一隻手往外推他。

她的眼睛一直看著窗子外面。

在這個夜晚,在楊曉遠的懷抱和親吻中,她想起自己十九歲時的初夜,穿著綠色范思哲的裙子在廣場的噴泉邊等待一個她從一出生就在等待的男人。他穿過夜幕奔向她,雙手溫暖著她裸露的胳膊,說你可真漂亮。他們走進一間古老、水汽氤氳的庭院,從旋轉的樓梯走上去,他在她身後,用手指撫摸她纖細的腳踝。在簡陋的房間里,他脫掉她的裙子,親吻撫摸她的皮膚,然後溫存卻堅定地佔有了她,很疼很疼,但是那疼痛像宿命本身,帶著不容違逆的力量和不能磨滅的痕迹。

楊曉遠的進入讓她疼得向後躥了一下,頭碰到床頭上,悶悶的一聲。他壓在她身上,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不舒服,只是低低地呻吟著。他稍稍停下,說:「你還好嗎?」

「嗯。」慧慧在黑暗裡回答。

她跟著丹尼·海格熟悉了自己的身體和一個男人的身體,皮膚的溫度,毛髮的顏色,口腔和體液的氣味。他們有時徹夜做愛,薄暮時分才在疲倦中睡去,有時候在上午十點,陽光最好的時候,他打開窗帘,在一下又一下的律動中,看陽光激蕩在她年輕的皮膚上。他也有些助興的小玩意兒,玩得好了激情四射,玩得不得法,就扔到一邊,用最原始或者傳統的方式繼續。她也不介意嘗試《伽馬素拓》上的任何一種體位。事後,她想自己是不是天生身體里就有一些淫蕩的種子,但是在他之後,她從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有過絲毫的興趣。

跟他在一起的極樂,影響了她之後跟任何人所可能有的床笫間的快樂。

她又在那節火車上了,車子還在前進,她卻打開車窗,回頭張望。

楊曉遠結束的時候,慧慧慢慢地抽離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她一直都沒有睡著,輕輕下了床,披了一件袍子去陽台上,看著星斗滿天的阿爾卑斯的夜空吸煙,一支接著一支。

天色剛亮的時候,楊曉遠起來了,赤裸著身體走到陽台上,看看她,又看看一地的煙蒂,他說:「我不知道你吸煙。」

她笑了笑:「嗯,壞毛病。」

「戒了吧。」

「嗯,以後再也不吸煙了。」

「怎麼你一直沒有睡覺啊?」

「太熱了。」慧慧說。

「是啊,真熱,好久沒有下雨了。」楊曉遠說,「熱得讓人想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去哪兒?」她把煙掐滅了,看著他。

「在太平洋上不冷不熱的地方買座島,種滿玫瑰花,」他笑起來,「建個大房子,每個房間都有空調,空調外面種大樹,什麼樹葉大種什麼,天冷天熱都不怕。」他笑起來。

她也笑了:「買一座小島要多少錢?」

「七百萬歐元的就很不錯了,我看好了的。」

「那咱們還早著呢,還得努力啊,同志,」她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我們找個小島度蜜月也行。」

楊曉遠笑著說:「慧慧,趁天還沒全亮,去睡一會兒吧,白天咱還得去逛商店,買東西呢。」

「嗯,我去刷刷牙。」

他們出門的時候快中午了,楊曉遠去取車子,慧慧站在樓下的樹蔭處等著他。她遠遠地看見對面的街角停著一輛黑色的房車,丹尼·海格經常換車子,但是她覺得那應該是他的一輛車,他在那裡待了多久了?他一直都等著她?

慧慧站在那裡猶豫了一會兒,看著那黑色的車窗,打算走上去,跟他說幾句話。

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曾經是她最親密的人,他教給她很多東西,可以說,沒有他,她的世界會小很多。所以,她不後悔跟他認識,從來不後悔。她就是想跟他說這個。

想到這裡,她整理了一下裙子,穿過街道走向那輛車。

她想著丹尼·海格在裡面,他在她家的樓下等著她,心裡激動起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在她就要敲那車子的窗戶時,忽然門一開,一對年輕的男女從裡面出來,人高馬大的,穿著情侶裝,打打鬧鬧地走遠了。

慧慧愣了一下,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很奇怪,那怎麼會是丹尼·海格呢?他怎麼會在這裡等著她呢?

楊曉遠把車子開過來,在後面按了按車笛,叫她上去。

他們在餐館吃了中午飯,然後去商場買了新的微波爐、熨斗,慧慧還試了一條粉紅色的紗裙子。

那是一條特別好看的裙子,A字形,左側胸口上有一個蝴蝶結,下面散開,膝蓋以上都是裙擺,層層疊疊的。慧慧穿著這條裙子從試衣間里出來,一直在外面坐著等她的楊曉遠站起來,把她的手牽起來,像外國人那樣放在唇邊吻了吻,然後看著她說:「慧慧,你真好看。」

那是楊曉遠這一天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買完了東西,他開車送她回家,親親她的臉頰就走了,連再見都沒有說。

那天夜裡天氣也很奇怪,悶得要命,半夜時空中打了幾個響雷,可是一滴雨都沒有落下來。

之後,她一整天都沒有見到他,到了晚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他的手機是關機的。第二天,她又給他家裡打電話,沒有人接。慧慧情急之下直接去了楊曉遠那裡,按了一個小時的門鈴,也沒有人應。當晚她徹夜不眠,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第三天大清早就去了楊曉遠的辦公樓,她站在瑞銀里昂分理處的大廳里看了半天,忽然發現自己連楊曉遠在哪個部門工作都不知道。她看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德國人尤爾根從一間辦公室里出來,追上去問道:「請問,請問,雷米來上班了嗎?」

尤爾根看看她:「您是,您是雷米的……」

「我是他的未婚妻。」

尤爾根手裡拿著文件,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說:「雷米兩天前遞了辭呈,他之後沒有再來過。」

慧慧覺得自己不能一下子聽明白這句話,慢慢地說:「您說……您說,雷米,中國人雷米楊曉遠辭職了?」

尤爾根說:「對,兩天前,我也覺得很突然。您不知道?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慧慧連續幾夜都沒有睡好覺,忽然聽到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里有閃電一般,她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用力扶住牆才沒有倒下去。

尤爾根看著她:「我很抱歉,小姐,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慧慧扶著額頭,抬頭對尤爾根說:「先生,他的離職手續辦了嗎?」

「沒有,手續沒有辦就忽然不來上班,這個不合規矩,人事部門也在考慮究竟用哪種方式與雷米解約。」

「麻煩你,先生,如果雷米回來,或者您在任何一個地方遇到他,讓他給我打一個電話,可以嗎?」

「我一定轉達。」尤爾根說,「您……我讓同事幫您叫一輛車子?您看上去不太好。」

慧慧站好了,朝這位先生擺擺手,用力笑了一下說:「謝謝您,先生,我還可以應付的。我走了,再見。」

慧慧一步一步慢慢地離開這家銀行,腦袋裡面混沌一片,都是疑問。楊曉遠究竟去哪裡了?他怎麼會突然就消失了?他連工作都不要了,他想要幹什麼?是她惹他生氣了嗎?有什麼話不能說,有什麼事情不能問呢?他怎麼這樣不聲不響地就走了?

她坐的計程車在紅燈前面停下來,路旁的廣告牌上張貼著旅行社的促銷信息:熱帶的島嶼,棕櫚樹下的木頭房子,海水深深淺淺好幾種顏色,還有穿著比基尼的女郎走在沙灘上。

慧慧低下頭,嘆了口氣,本來她要結婚的,本來他們應該找一個小島度蜜月的。

「天真熱啊,才六月份,看看這鬼天氣。」司機說,他拿起自己的水瓶子喝水,「小姐,您早上聽廣播了嗎?西歐和北非都在大旱,美國和中國南方發洪水……」

慧慧看著外面對司機說:「先生,天氣還不就是這樣變幻莫測?這不算什麼,變得更快的是人的心。」

那人聽了回頭看看她:「您看上去有心事,小姐。」

慧慧說:「我的未婚夫,三天之前我們還籌備婚禮呢,他突然就走了。」

「走了……他去世了?真遺憾。」

「沒有,辭了職,人憑空不見了。」

「沒準備好吧?我聽說過這種婚姻恐懼症,在結婚之前突然發作,然後不聲不響地就逃走,那是一種心理疾病。」司機說,他從後視鏡里看慧慧的臉,「您這樣的一位小姐,他怎麼……」

慧慧微微笑著說:「或許是我有很多地方令他不滿意,他忽然想起來了,決定不再忍受了,乾脆解僱我。」

司機說:「有什麼不滿意不能說出來?」

對啊,有什麼不滿意楊曉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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