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赫格蘭島

醫院的地下室在幾小時內從無菌無垢的停屍間變成了屠宰場。如果琳達必須畫出眼前這片沾滿鮮血和痛楚的混亂場景,她會把它命名為「瘋狂工作室」。然而她懷疑自己是否能畫出所有細節。巨細無遺的暴力情節對她而言一直是個障礙。

手電筒擱在水槽旁,斜對著天花板,光線從牆壁反射回來,讓琳達的視線模糊而片斷,但是她看得到的東西卻讓她極為反胃:解剖台上兩具腐爛的屍體、半開的冷凍櫃、門口前翻倒的器材櫃,旁邊的床墊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脖子上插著一把刀……還有混雜在裡頭的我。

雖然琳達和赫茲斐最後的通話已經是四十五分鐘前的事了,她還是一直抓著手機。她不知道那個翻倒的柜子是否擋得住兇手,準確地說,她很懷疑。她只希望想要傷害她的人暫時對停屍間里的受害者失去興趣,還有赫茲斐快點找到結束所有恐懼的方法。

真是他媽的倒霉!別人在抱怨找錯男人時,她們說的是數不清的約會和出軌。而我呢?

她檢查一下湊合著蓋在艾德身上的床單。想到不久之後她可能需要用另一條被單蓋在他臉上時,她就心如刀割。

在她經歷的所有負面情緒里,最讓她難受的就是無助感。如果只是為了逃命,她會立刻跑出醫院,然後到班德魯旅館求救。但是她不能丟下艾德不管,也不能冒這個風險。就算她毫髮未傷地離開醫院,她也不能做什麼。在這個島上,居民大都已經撤離了,不會有資深外科醫生可以拔出艾德脖子上的解剖刀,更不用說麻醉師了。

反過來說,我也不能在這裡看著他死。

她拿著手電筒,照向躺著女法官的解剖台。她吃驚地用手捂住嘴巴:屍體居然被移動過。

天啊,她被動過!

她上一次鼓起勇氣看那個女法官時,看到的是裸露的臀部。有人趁她躲進冷凍櫃的時候,再次把裙子往下拉。

琳達轉向艾德,在昏暗的燈光下,只能隱約看到艾德的頭擱在床墊上。她懷疑艾德在驚嚇的情況下動了屍體。無論如何,他確實走到電話旁。

電話……

她看著手中的話筒,決定把它放回艾瑞克屍體上方的工具袋,好空出雙手。

現在醫院裡里外外都籠罩著死亡的寂靜。自從電力中斷……或關掉以後,抽風機就不再發出噪音,地下室的空氣也因此受到影響。琳達完全不想去想像。她走到第二張解剖台,在手術服上擦拭著滿是汗水的雙手,然後深呼吸。

好吧,下一局。

琳達緩緩撩起粗糙的亞麻裙,跨過女法官乳白色的大腿。基於某個原因,她覺得這個行為比剪開艾瑞克的內褲還要噁心猥褻,也許是因為被害人是個女人,而且是個老女人。人們應該要幫這個老女人提東西到住處,或扶她過馬路,而不是裸露她的下半身。

每裸露一厘米,琳達的厭惡感就增加一分。

「到底為什麼我要這麼做?」她問自己,並且從她內心的聲音得到答案。

「因為你要結束這場尋寶遊戲。」

「我必須為此讓死者不得安息?」

「你要為教授找到下一個線索,幫他找到兇手,救回他的女兒。」

「或者帶他走向死亡……」

「但是你至少可以警告那些人。」

如果她現在通知市長,她就能夠脫身,但是那樣一來,肯定會引起留在赫格蘭島上的居民的恐慌,因為暴風雪,這個島已經成為孤島,現在的居民也受到連環殺人犯的威脅。

「赫茲斐說過,這是針對他個人的報復計畫,以及所有和以前的事件有關的人。」

「那為什麼艾德會成為受害者?」

「因為他涉入了,就跟我一樣。如果我在赫茲斐找到兇手和女兒以前警告人們,我是害了他們,而不是救他們。」

琳達聳聳肩,嘆口氣頹然放下肩膀。她可以無止盡地自言自語,她的思緒總是繞著同一點:待在這裡會危害自己的生命,逃走則會使赫茲斐的女兒陷入危險。如果要救艾德並且保護其他居民,就必須向外求救,而赫茲斐答應兩小時內救援就會抵達。

好吧,教授。兩個小時,也就是你預估的時間。我就再幫你兩小時,但是到時候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琳達把手錶斜放在手電筒的光線下,看一看時間。她暗自竊喜天花板的燈不亮了,可以不用再看到解剖台上的可怕景象。她現在只能猜測。

蒼白的皮膚、屍斑、沾滿血的大腿內側、有塑料外皮的木棍……她把裙子撩到臀部。木棍露出肛門外大約十五厘米。琳達抓到木棍時,感覺很粗糙,這時候才發現她忘記戴上手套。

隨便啦。

木屑扎入自己的手,這是她現在最不在乎的事。第一次嘗試拔出木棍時,琳達百般不願意,也很遲疑。她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下搖動木棍,想把它從僵硬的括約肌里拔出來。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要把所剩無幾的沐浴乳從瓶子里擠出來一樣。

琳達停了一會兒,緩和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後一鼓作氣地拔出兇器。

她看著削尖的尾端,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有點像巨人的鉛筆。多麼兇殘的殺人方法。

琳達搖搖頭,用手術服擦掉木棍上的分泌物。

接下來,她用手電筒直接照著木棍,念出上面斷斷續續的刀痕所留下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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