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沙倫廷

赫茲斐一步一步地離開冰洞。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來,不能休息,因為只要一停下來他就再也動不了,沒辦法抵抗寒風吹在他手臂和雙腿上的刺痛。然後他就永遠救不到他要救的人,他會累癱在小路上,甚至凍死。

和英格夫一同死在這裡。

「我不可以垮掉。」他氣喘吁吁地給自己打氣。他扛著英格夫癱軟的身體,像是扛著一隻裝著煤炭的袋子。他覺得他的大衣有些累贅,於是把它留在意外地點。幸好警察局長的兒子雖然高大魁梧,但並不是很重,可是單單逆風這一點,就讓那一段路舉步維艱。夾克、長褲和鞋子全都被冰水浸濕。如果他們不馬上離開冷颼颼的風洞,皮膚一定會凍傷。船屋還有十米遠,對他們而言,那是可望不可及的遙遠距離。

赫茲斐以前不知道寒冷會如此刺痛,如今他終於了解為什麼登山客會凍死在離營地沒幾步的雪地里。他看見了木屋,知道在不遠處就有庇護所,卻還是極度渴望就這麼躺在地上聽天由命。

「睡……覺。」

「什麼?」

英格夫疲憊地喃喃自語,聽起來像是在說「睡覺」,但赫茲斐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不要放棄!」他大吼,即使每個字都要用剩下的力氣擠出來,他也必須讓英格夫保持清醒,否則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他不能昏過去。

不是現在。不要,我們已經走這麼遠了。

當時英格夫已經完全消失在結冰的湖面下,如果赫茲斐沒有在那一瞬間抓住他的一隻鞋子,他早就完蛋了。然後赫茲斐靈機一動,轉身用另一隻手解開皮帶。

我的皮帶,為什麼我沒有早點想到呢?

在冰洞旁的緊張時刻,鋤頭、梯子甚至斧頭在赫茲斐的腦袋裡紛至沓來,他幾乎忘記在腰間的救命皮帶。

也不曉得是怎麼做到的,他一隻手抓著英格夫,用另一隻手從褲腰間抽出皮帶,將它套在快要溺死的英格夫的腳踝上。赫茲斐在電光火石之際完成所有動作。他已經記不得每一個步驟,但他這一拉,使得英格夫如同被射擊到的動物一樣不斷地拚命呼吸,最終蜷曲著身體躺在結冰的湖面上。

冰層阻礙了救援行動。赫茲斐必須爬到冰洞的另一邊,才能將皮帶連同英格夫的腿拉上來。赫茲斐用皮帶將匍匐著的英格夫拖出洞口。

「快到了。」赫茲斐喘息說。但不過三秒鐘,他眼前一片漆黑,凍僵的肌肉渴望溫暖和休息,他再也走不動了,終於在船屋前面幾米的斜坡失足跌倒。幸虧剛才大門是虛掩著,還不算太倒霉。他和英格夫一跤跌進船屋裡,就像一對迫不及待的情侶,一起跌坐到地上。

做到了。

得救了。耳畔不再有風聲,皮膚也不再覺得刺痛。多虧有暖爐,房間的溫度保持在零度以上。英格夫就像濕透的袋子一樣橫躺在他身上,還對著他喘氣。

赫茲斐不相信自己還有多餘的力氣。但是,如果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翻身推開英格夫。尤其是英格夫必須趕快脫掉濕衣服,否則他肯定會得肺炎,而且那還是最輕微的病。有好一會兒,赫茲斐以手掌心和膝蓋支撐身體,試著維持這個姿勢恢複神志。

牙齒還是格格顫抖,肌肉的疼痛不僅沒有因為溫度上升而稍緩,反而更加劇烈,因為血液開始循環,赫茲斐感覺像有一群螞蟻爬過自己的筋骨。

當眼前的閃光減弱,呼吸平緩一點的時候,他抓起暖氣的電線,並且將暖氣拉近一點。他終於夠到機器,把暖氣調到最大,把它推到英格夫那裡。英格夫看起來正在和癲癇搏鬥,他全身抖個不停。

「我們必須回到屋子裡。」赫茲斐說,試著解開英格夫襯衫的扣子。英格夫的臉色慘白恐怖,嘴唇也萎縮成一條幾乎無法辨識的紫色線條。他應該是嚴重失溫,但至少看起來肺部沒有進水。雖然他的呼吸急促,但赫茲斐沒有聽到類似沸騰或冒泡的咕嚕聲。

他必須在他們累得睡著以前解開英格夫的衣服。

赫茲斐扯開英格夫的襯衫扣子,他的手指一直發抖。

「第一次約會嗎?」英格夫低聲說,把手移到一邊。他試著擠出一點微笑,但表情像是在扮鬼臉。

赫茲斐使勁搖頭:「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

我看過的裸體實在太多了,大部分是死人。如果你不快點脫掉衣服,你也會馬上就變成死人。

但是英格夫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赫茲斐幫他脫衣服,他死命反抗。他背靠著暖氣爐坐直身體。

「我可以自己來。」他說,可是赫茲斐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因為這時候赫茲斐的手機響起。英格夫舉起食指,指向神龕,手機在神龕上因振動而旋轉著。

赫茲斐轉身,爬到一個架子旁,就著橫木撐起身體。

「哈啰?」

他以雙手抓住手機貼近耳朵,才不會讓手機滑落。另一端的聲音大而刺耳,連英格夫都聽見了。他吃驚地抬頭看,停下脫襯衫的動作。

「你說什麼?」赫茲斐吃驚地問,琳達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他看起來和幾分鐘前在湖邊一樣絕望。

「怎麼會有這種事?」

琳達難以讓人理解又歇斯底里的話語,使赫茲斐打了個更厲害的寒戰。為了確定他沒有誤會她,他又問一次:「艾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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