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沙倫廷

「沒有人接電話。」

赫茲斐望著英格夫,他低著頭,雙手插在屁股口袋裡,若有所思地佇立在神龕前面。

在思考,也在幻想。

「你看過這個東西了嗎?」英格夫問。

赫茲斐原本想要再打電話到醫院,可是他拿著手機好奇地靠近說:「這是莉莉的照片。」

「我不是說這個。」

英格夫拿起狹長的桌布,馬提諾克把紀念女兒的小玩意兒都擺在那條桌布上(死亡紀念品,赫茲斐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時蠟燭差一點掉下來。

「小心!」他伸手扶好蠟燭,回頭看到英格夫找到一個鍵盤。

這個恐怖的神龕中間擺著一部筆記本電腦。莉莉A4大小的照片並不是如赫茲斐所猜測的貼在後面木頭的牆壁上,而是貼在電腦屏幕上。

突然間,他聽到了輕微的嗡嗡聲,微笑女孩的照片開始詭異地變色。

「筆記本還有電。」英格夫說。赫茲斐把手機放在電腦旁邊,對著凍僵的手指呼氣,然後把屏幕上的照片扯下。屏幕背景的光將他們兩個人的臉龐映成藍色。

輸入密碼的對話框出現。赫茲斐不加思索地輸入馬提諾克女兒的名字,然後就進入一般家庭電腦的桌面,桌面很乾凈,幾乎是空的。除了常用的記事本、電子郵件、網路瀏覽器和控制面板的圖標以外,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文件或快捷方式值得點進去看一下。赫茲斐不知道他要在硬體里找什麼。

「看一下用戶記錄吧。」英格夫建議說,赫茲斐循著這個聰明的建議,在「開始」的選單里瀏覽「最近使用」的記錄,他一一掃過馬提諾克最近打開過的文檔。

不出所料,他找到一個視頻文件:

See the truth.mp4

「看見真相?」英格夫說,前幾分鐘前掀開屍布時的感覺再度湧上赫茲斐心頭。

可惜他很確定這一次他們看到的不會是一頭死豬。

馬提諾克在前幾個星期已經看了好幾次視頻,也處理過視頻。

時間在流失當中。

赫茲斐心裡警告自己最好不要打開,但是,他終究還是點開了視頻,觀察電腦屏幕的變化。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YouTube視頻大小的灰色窗口才出現內容。

從視頻第一幕就可看出製作視頻的人很業餘:感光過度、模糊、搖晃。一開始只能大約猜到攝像機在拍什麼東西。直到影像清楚一點,謎底才揭曉。

「是腳嗎?」英格夫問,讓赫茲斐把視頻放大,但播放程序似乎沒有全屏模式。於是,實習生採用了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法。赫茲斐看到英格夫掰開筆記本電腦兩側凹槽的卡榫,然後拆下屏幕。這時候,影像里出現一具女人的屍體。

拍攝視頻的人跳過了臉部。

平滑年輕的肌膚,以身高和體型來看,應該是十三到十七歲左右的女孩。

為了不被視頻的恐怖畫面分心,赫茲斐專註於他自己專業的解剖分析。

她躺在桌子上攤開的屍袋裡,袋子和他們在莊園餐廳里看到的很像。屁股很瘦,陰毛颳得很乾凈或是脫過臘,沒有什麼特別的外部特徵,除了左腳踝上的刺青外,該死……因為那個刺青,赫茲斐不再是普通的觀察者,而是變成了充滿恐懼的父親。

那是漢娜嗎?

他沒見過這個刺青,但那並不代表什麼。或許她剛剛文身不久。況且他怎麼可能從一個畫面又小又差的錄像中認出他的女兒?

突然畫面里多出來一個人。馬提諾克,大大方方地在鏡頭前露臉了。他悲傷地看著鏡頭,其中一隻手拿著一支解剖刀,另一隻手拿著一個東西,乍看之下是一根金屬棒,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掃帚。赫茲斐發現馬提諾克用刀子在木頭上刻字的痕迹。

「現在怎麼辦呢?」視頻好像要結束了,赫茲斐手中的屏幕再次變暗時,英格夫在一旁問他。好一段時間,只看到白白的一片,但是後來視頻又以另一個拍攝角度繼續。馬提諾克將攝像機的腳架轉向,倚在桌子旁邊。現在可以看到他怎麼剖開女孩的胸膛。

「不!」英格夫和赫茲斐幾乎同時大叫,就好像電影院里的觀眾害怕恐怖片的下一幕,只是這個持續擴大的傷口並不是特效。

我愛你,爸爸。赫茲斐在沉思中聽到女兒這麼說。他很想轉過頭去,如果他必須選擇的話,他寧願不知不覺地死去,也不要看馬提諾克如何解剖屍體。視頻在解剖刀划到女孩肚臍前中斷了。

「他在做什麼?」英格夫問。接下來幾個畫面是馬提諾克把攝像機提在手中拍的。白色屍袋再次綁起來,外部有若干地方都有血漬。桌緣的砧板上放著剛取出的女孩內臟。因為有短暫的地板鏡頭,他們才發現整個房間覆蓋著防水布。

一直到現在,視頻都沒有聲音。但是當這個法醫在拉桌上的屍袋時,可以聽到視頻里有塑料袋的沙沙聲。馬提諾克為了空出兩手,於是暫時放下攝像機。從這個俯角的畫面里,赫茲斐看見他的前同事把屍袋移到待命的手推車上,然後繼續解剖屍體。這段視頻到此告一段落。

「他把她帶到船屋裡來。」英格夫做了沒有必要的評論。馬提諾克可能把攝像機綁了一個環結掛在脖子上。攝像機大概在他胸部的位置,從這個角度可以錄下莊園住宅的後院,包括船屋、小路和湖。

除了喘息和下雪的聲音以外,在搖晃的視頻里聽不見其他聲音。馬提諾克把手推車推到通往湖邊的小路上。

他想要幹嗎?英格夫咕噥道。這時赫茲斐拿著屏幕衝出船屋。外面天色昏暗,但還沒有全黑,他一邊關注著屏幕上發生的事情,一邊匆匆眺望四周,比較過去和現在的不同。小路的起點在船屋後三米處,以狹窄的陡坡道橫越湖岸,岸邊蘆葦像手指一樣從雪地里冒出來。

走近岸邊時,赫茲斐看到柱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面寫著「禁止進入」。和視頻里的馬提諾克一樣,赫茲斐對它不加理會。

視頻里,他的同事走到小路盡頭。當時水位一定很高,馬提諾克只往下走一小段路,他和手推車及屍袋就在冰上了。

接下來錄像的時間就不再間斷。馬提諾克不緊不慢地走到湖上,覆著雪的冰層和部分的屍袋一直在搖搖晃晃的鏡頭一角。

「這是浮標嗎?」英格夫走近赫茲斐問道。他們也走到小路的盡頭,除了結冰的湖面以外,眼前沒有任何東西。手推車的痕迹已經無法辨識。這裡離岸邊二十公里遠,疾勁的風吹得更厲害了,就像解剖刀一樣,劃在赫茲斐拿著屏幕的手指上。

「可能吧。」朦朧中赫茲斐無法辨識結冰的湖面正中央有什麼東西。視頻中的燈光比剛才好得多了,但是因為攝像機搖晃,鏡頭並沒有捕捉到黑暗中的東西。

「我去看一下。」英格夫說。赫茲斐還來不及阻止,他就跨過欄杆,踏在冰層上。

「等一等!」他想要在後面喊他,但英格夫已經踏在冰層邊緣。

「太陽馬上就消失了。」英格夫大喊,手指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但是沒有轉身。「幾分鐘後我們就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待在那裡別動。」赫茲斐重複他的警告,他原本打算把屏幕放在小路上,然後追上英格夫,但是馬提諾克的聲音叫住了他。

「哈啰,親愛的。」

這個聲音聽起來很真誠,甚至是很鄭重,也有點憂傷。赫茲斐知道這些話並不是對他說的,因為他很快在屏幕上看到了另一個男人的手。接著,兩個人的手緊緊握了很久。

「看起來像十字架。」赫茲斐聽見英格夫大喊,然而他此時只專註在屏幕上。

「那麼就這麼辦?」馬提諾克放開陌生人的手。

沒有露臉的陌生人默不作聲。他也許是點點頭,因為馬提諾克現在又去抓手推車,轉九十度,然後抓住把手往上推。

如果你不照他的話去做,他會殺了我。赫茲斐想起那通語音留言。他在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她是要他明白馬提諾克有共犯嗎?一個搭檔,在視頻中出現了一下子,站在馬提諾克旁邊,看著裝著屍體的屍袋從手推車上滑下來,掉到一個剛挖好的冰洞里。

「不!」當屍袋從湖面的黑暗中消失時,赫茲斐大叫。

我真的照你們的話做了。

英格夫以為他是在叫自己,在離小路十米的地方一動不動,可是已經太遲了。

「等一下!」赫茲斐再次大喊,把屏幕放在小路上。英格夫走近十字架。

「你站得太近了。」

「我怎麼了?」英格夫問,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一聲「咔啦」巨響,宛如一個獵人在對岸開槍似的,英格夫跌入冰層,迅速往下沉,就像視頻里的屍袋一樣快。

儘管接近極地的氣溫,但因為湖水底下的暖流,湖面並沒有完全結冰。除了這個原因,赫茲斐想不出來為什麼英格夫腳下的冰層會破裂。難捱的漫長几秒過去了,英格夫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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