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沙倫廷

氣味令人作嘔。光是看到蠕動的蛆從眼眶裡爬出來,這個畫面就夠駭人的了。赫茲斐鼓起勇氣掀開蓋屍布,尖叫聲在空無一物的客廳里回蕩。然後他笑了出來。

天上的神父啊……

「謝天謝地。」英格夫說,臉上卻並沒有像教授一樣愉悅的表情。他指著赫茲斐剛剛掀開的動物屍體的頭說:「我認為這個象徵不難解釋。」

赫茲斐點頭:「對於馬提諾克來說,我是一頭很骯髒的豬。」

也許他是對的。也許其實我是殺死他女兒的第二個兇手,因為那時我墨守成規。

「我是一頭豬。」他低聲地又說一次。

「好,」英格夫緊緊捏著鼻子說,「弄清楚了以後,你不介意我們去一個氣味比較正常的房間吧?哈啰?」

赫茲斐完全沒在聽英格夫說話,他只是慢慢走向餐桌。「史芬馬提諾克是儀式性謀殺案件的專家。」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所以呢?」

他擅長分析象徵性的犯案手法。死者頭髮里的牙籤、死後才剪下的腳指甲、屍體旁的吸塵器……他知道各種模式以及讓命案看起來很詭異的跡象。如果他不當個優秀的法醫的話,也會是犯罪心理學專家。

「我真是搞不懂,為什麼我們不能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英格夫已經等得不耐煩,彷彿他必須去上廁所。

「不要這麼大意。」赫茲斐告誡英格夫說,蹲下來用另一個角度端詳著腐爛的豬屍體。

英格夫嘆一口氣:「你該不會考慮要解剖這頭豬吧?」

赫茲斐揮揮手,站起來說:「不,這樣只是在浪費時間。馬提諾克是個一絲不苟的工作者,他總是遵守固定的程序,所以我們只能在人的屍體里找到重要的線索。」

「你覺得這裡某個地方會有重要的線索嗎?」英格夫的臉色更蒼白了。

「我不確定這些線索會指引我們到哪裡去。」

希望不是到漢娜那裡。

「線索?」

「對啊,當然。」赫茲斐的目光再次飄向餐桌,然後回頭看了英格夫一眼。「斧頭、錢、哮喘噴霧劑,這些東西都有意義;就連暖氣、驗屍報告和動物的屍體也一樣。」

「然後呢?」

「我們一定忽略了什麼。你想想看,阿朋先生。我們在地上首先看到了什麼?」

「雪。」

赫茲斐不悅地皺起眉頭:「我說的是橡皮長靴。」

英格夫一臉狐疑地說:「你是說這也意味著什麼?」

「事出必有因。」赫茲斐引用馬提諾克的座右銘,而這個座右銘也是他在解剖奇怪的案件時會說的話。

這雙靴子絕對不是湊巧合我的腳。

「那請問為什麼會有這雙難看的靴子呢?」英格夫問道。這就是問題所在,赫茲斐轉向餐桌後面的大窗戶,示意英格夫跟著他。他站在面向花園的玻璃窗旁,緊貼著窗戶,呼出的哈氣在玻璃上結成水珠。赫茲斐伸手指著窗外。

「它們象徵著水坑、雨水、濕氣和一般的水。」他說,又指著湖邊的小船屋,船屋前面的平緩小山坡覆滿白雪。灰色木棚的唯一一扇窗戶以紙板蓋住,透過紙板的洞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燈光微弱地閃爍著。

這是一個瘋子的工作室。赫茲斐不確定這是不是馬提諾克設計的下一個線索,或許馬提諾克幾個星期前真的是瘋了。

走進船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龕。神龕在棚屋前頭,後面是一道金屬卷門,估計這就是通往湖的出口,船就是從這裡開進開出的。

以前房間里可能還會有救生船、零件、清潔用具和平面圖,而現在,只有門口的一支船槳,還能讓人想起船屋最原始的目的。除此之外,這個正方形的房間和詭異的神壇沒什麼不一樣。

馬提諾克的女兒在十四歲生日時吹熄蠟燭的照片,外面框著聖誕樹圈。除了暖氣上發光的兩極真空管以外,那個聖誕樹圈是房間里唯一會發光的東西了。儘管暖氣機巨大,但是因為暖氣調到最弱,所以要站在它前面才能感受到一點微微的暖風。

赫茲斐往前跨一步,打量著照片周圍的個人物品。神龕的木頭架子上擺著甜點、彈珠、明信片、學生證、放牙齒夾子的容器,以及倚靠在領聖體的蠟燭旁的驢布娃娃。蠟燭只燒了三分之一。這些應該是馬提諾克想念女兒時放在上面的。赫茲斐可以想像得出,馬提諾克如何跪下點燃蠟燭,孤獨地為女兒的死亡而哀悼。他一定被判決的結果氣死了。

他在這裡計畫一切,要對我以牙還牙,要我體會失去唯一女兒的感受。

「某種程度上他是病了。」英格夫在他後面嘟囔著。這位實習生指的不是那個神龕,而是照片。到處都是照片。在木板上,在柜子里,馬提諾克甚至用釘槍將照片釘在天花板上。大部分是沙德勒的照片,被人遠距離偷拍的:在他出獄那天;他如何從地鐵入口消失;他住處敞開的門……另一些照片則是拍這個性侵少女的傢伙在空閑時的活動:去租錄像帶,在跑步機上流汗(這張照片肯定是從健身房對面的建築物拍的)。其中一張是沙德勒在遊樂場前與一個年輕女孩親密擁抱道別。很多照片都被放大,尤其是兇手開懷大笑時的照片。

很平凡的笑,赫茲斐心想,他拿起一張顆粒很粗的照片。當時你沒辦法警告你的孩子要提防什麼。

他看了看照片的日期。這張拍立得照片是在幾星期前拍的,人行道上的雪也是證據。

這一切都是馬提諾克一手策劃的。很可能他二十四小時監視著殺他女兒的兇手,甚至可能監視了很久。

難怪你會被搞得暈頭轉向,史芬。

尤其是馬提諾克花了三年半才拍到這些照片。

「為什麼你會成為他報復的對象?」英格夫以文縐縐的句子問道。他把一篇他在地上找到的報紙拿得老高。報紙肯定是在他們進來時被風吹進來的。架子里堆放著幾隻箱子,箱子里裝著剪報,那些報道都是在描述這個姦殺少女的兇手的樣貌。

赫茲斐朝著英格夫的方向望去,注意到實習生後方架子里的一道折射光。他慢慢走過去,把裝著更多照片的紙箱移到一旁,眯著眼睛看。昏暗中貼紙上的文字難以辨認,於是他把所發現的東西放回神龕里。

「我是說,馬提諾克應當好好關照沙德勒,而不是你吧?」英格夫繼續問道。

赫茲斐點點頭說:「我確定我同事早已完成這個復仇步驟。」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證據。」

他將剛從架子上拿下來的玻璃罐遞給英格夫。

「揚·艾瑞克·沙德勒。」英格夫念著上面的標籤。赫茲斐聽到兇手的第二個名字,心頭驀地一顫。

「這個就是我所想的那個嗎?」英格夫問道,他以嫌惡的眼神看著玻璃罐裡面的東西。「人類的舌頭。」赫茲斐證實說,並且拿出手機,「我要告訴琳達,我們至少已經解開艾瑞克的身份之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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