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高層暗戰

「方晟,是不是覺得很意外?」黑暗中有人說。

張局!

方晟綳得緊緊的肌肉一寸寸放鬆下來,吐了口氣,淡淡道:「在郭川,一切都有可能。」

張局突然收回槍坐到他旁邊,看著遠處快艇在水面上左衝右突,深有感慨地說:「十多年了,我們第一次坐到一起……這一刻是否來得太遲?」

方晟緊閉雙唇,默然不語。

「黃永泉死了。」張局說。

方晟眉毛一挑,冷笑道:「早在格蕾絲帶著滕自蛟突然失蹤後,黃永泉就註定死路一條,想不到那個人很有耐心,一直挨到紀大嘴出現才下手,可惜了鄭陽,他本來能做一名好警官,卻被迫成為警察的對立面。」

「那件事黃永泉做得天衣無縫,動機、現場、物證一應俱全,就算想從裡面挑毛病也困難,不愧是老刑警、老江湖,」張局道,「不過他太性急,正如十多年前一樣,他總是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關於那天晚上的真相,你知道多少?」方晟語氣生硬道。

張局正色地說:「方晟,我知道你對我,對整個郭川市公安局都有怨氣,這些年我暗中託人給你捎過信,想坐下來好好談談,每次你都拒絕了,因為你和方局的脾氣一樣,非常自信,相信不依靠別人幫助照樣能達到目標。其實這個世界很複雜,這個世界上的人也很複雜,很多事不能簡單地分類,好人有可能做壞事,壞人也可能做好事,假如以僵硬的概念去生搬硬套,那將一事無成。」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沒有細細領悟我的話,」張局微笑著反擊道,「就拿那天晚上的事來說,你問我知道多少,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我、滕自蛟、黃永泉、蒲桑炯,還有王小安,每個人的回答都會不一樣,原因很簡單,各人站在立場、角度和參與的程度不同,對整件事的認識也不同。」

「你也知道王小安?」

張局微微道:「我並非你想像的酒囊飯袋,十多年來也沒有閑著。就拿紀大嘴來說吧,關在監獄十多年安然無恙,你以為是黃永泉慈悲為懷有意放他一條生路?」

方晟一愣:「你,你在暗中保護他?」

「很多事都在暗中進行,沒法說也不能說,」張局喟嘆一聲,「當然站在你的立場可以指責我為了當官委曲求全,縮手縮腳,可若讓出副局長的職位,誰能比我做得更好?何況我做這些事,不是為報答所謂的知遇之恩……方局一手提攜了我,所以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不是這樣的;而是憑一顆老公安的良心,憑一個警察面對惡勢力應有的原則和抉擇!」

方晟微微動容,過了會兒說:「當年你參與我爸爸處理黃永泉了嗎?」

「沒有,調查黃永泉是在非常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方局嫉惡如仇,做事果斷而有魄力,可畢竟只是副局長,名不正而言不順,在沒有獲得真憑實據之前不會輕易泄露,因為這裡頭還涉及到一個關鍵問題,黃永泉是省廳確定的培養對象,真要動他需要經過複雜的組織程序。」

「培養對象?」

張局看看錶,慢悠悠道:「準確地說現在我這個位置應該是黃永泉坐……當年方局以副局長身份主持工作,本身就不太容易服眾,加上他性格耿直,說話做事直來直去,絲毫不留情面,引起其他班子成員的不滿。這種情緒下集體討論培養對象時我因為是他的嫡系而遭到排斥,結果在基層幾十個所長中挑了黃永泉,打算先把他抽調到刑警隊,幹個一年半載取代我的位置撥正,然後進是黨組成員、副局長,一步步做下去。方局事後找我談過,要求我服從組織安排,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並說既然班子成員都那麼賞識黃永泉,那麼黃肯定有其過人之處,要求我積極向他學習,取長補短。因此說一開始方局並不排斥黃永泉,相反希望他早點熟悉刑警隊工作以挑更重的擔子。」

「難道我爸爸以前不了解黃永泉?」

「方局一直分管刑警隊,對基層新提拔的年輕幹部不太熟悉,然而當他深入調查之後就發現問題了,很多基層幹警反映黃永泉與黑社會背景人物交往過密,尤其是白天鵝舞廳的滕自蛟,稱兄道弟像一家人似的。方局立即將這個情況在黨組會上作了通報,有人不以為然,說每逢幹部任用提拔舉報信就滿天飛,此乃正常現象,如果沒有才奇怪呢,我們不能偏信極個別群眾意見而影響一名優秀幹部的前途。表決下來支持壓一壓的意見佔了上風,方局只得服從,但還是以刑警隊編製滿員為由將黃永泉調到派出所。緊接著白天鵝舞廳發生火災,調查組發現舞廳無證無照經營,方局責令黃永泉停職並要求我徹查到底,可是調查遇到很大阻力,我們一度面臨無法進行下去的窘境……」

方晟敏銳地問:「是哪個人從中作梗?」

張局又看看錶,道:「當時方局已感覺到黃永泉只是出頭鳥,背後另有高人,於是說這件事你別管了,我想別的辦法解決……」

「他找的是鄭嬈嬈!」

張局搖搖頭:「方局出於保護我和安圖生的角度,此後真沒有透露過一絲信息,直到他去世那天我們才意識到方局獨自應對著怎樣險惡複雜的局面,唉,」他長吁了口氣,「那天晚上……簡直像打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我派人保護你們母子倆和鄭陽,安圖生派人尋找鄭嬈嬈,派人監視滕自蛟,派人注意市區所有異常動向,可惜千算萬算還是漏掉一著……忘了封存方局的辦公室,等我夜裡想起來的時候進去查看,裡面已被翻得一塌糊塗,有關黃永泉的所有資料均不見蹤影。後來黨組擴大會上有人當眾責問我到底有沒有查出黃永泉的問題,我說沒有,他說沒有就應該讓人家上班嘛,老拖下去是對幹部的不負責,以後誰還敢幹工作?儘管如此,這場風波畢竟耽擱了黃永泉的前程,而我順利通過組織程序走上領導崗位……」

「你怎麼發現紀大嘴與那件事有聯繫的?」

「方局剛剛在醫院去世,他就帶人到城東抓捕紀大嘴,單獨關押,一周後就移交到檢察院提請公訴,給人一種匆匆忙忙的感覺。紀大嘴被押送勞改農場服刑的第一天,我特意趕過去探望,跟他談了兩個小時,最後我說了兩點:第一,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第二,保證他完好無損地出來。」

方晟譏道:「完好無損,這是一個犯人最起碼的人權,可對紀大嘴卻成為一項福利。」

「那股勢力很厲害,明裡暗裡想了很多辦法暗算他,這些年我每年都到勞改農場去兩三趟,就是防止他們把黑手伸進去,還好,他終於提前釋放,我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幾小時前安隊說經過緊急搶救紀大嘴已蘇醒過來,目前被秘密安置在特護房接受進一步治療。」

方晟鬆了口氣:「太好了,這是目前唯一活在世上的、能證明我爸爸死於謀殺以及黃永泉、滕自蛟、蒲桑炯沆瀣一氣的證人,張局,謝謝你!」

張局似笑非笑道:「紀大嘴的事是我職責之內,用不著謝;鄭陽能在短短几年內從普通警員做到所長,主要是他本人努力,我和安隊不過在背後推了一把,也用不著謝;但有件事你必須要謝,還記得水景花園那場槍戰嗎?」

方晟念如電轉,失聲道:「難道是你……你帶人趕跑那幫殺手的?」

「當時有過往車輛打電話報警,安圖生不在單位,黃永泉立即集合隊伍準備出發,我聽說後把他們堵在刑警大隊門口,我說移動大廈鬧出那麼大動靜還不夠?移動公司告到省廳,最後局裡出具書面材料解釋並登門道歉,前面的賬還沒算清現在又要硬來?你給我守在家裡一步也不準動!」說到這裡張局笑了笑,「然後我親自帶隊,到了那邊一看殺手們正把你們壓著打,就命令弟兄們盯在殺手後面窮追猛打,又是游泳,又是長跑,又是開車,差不多趕上鐵人三項賽了,足足追出十多里地,呵呵……」

「為了保護我們張局真是煞費苦心。」

「不能這麼說,」張局道,「這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安排,目的還是四個字,伸張正義,無論這一天來得有多遲,只要能看到,我們為此所做的努力就沒有白費,對了,再說王小安,」他第三次看錶,「邰子俊死後他一直處於嚴密監視之中,自始至終沒有脫離過我的視線。」

「王小安是那天晚上必不可少的一環,因為金小咪就是鄭嬈嬈。」

張局並不意外:「我看過金小咪的傳真照片,確實像鄭嬈嬈,所以他身上一定有故事,但我遲遲不動手是估計蒲桑炯和金小咪要找他,他是一個誘餌,能為我們釣大魚。」

方晟怦然心動:「他還鑽在家裡?」

「這幾天他在陳家巷一帶東躲西藏,不過我得到準確線報,蒲桑炯約他今夜到一個地方見面,時間大約在四十分鐘之後,」他指著表笑道,「我頻頻看錶就是怕錯過時間。」

「王小安會按時赴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昔日黑道老大,蒲桑炯既然找上門,王小安很清楚違抗命令的後果,哪怕是鴻門宴也要硬著頭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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