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迷離往事

華燈初上,老城區西街口的曹五大排檔熱氣騰騰,這個時段過來吃的都是熟客,無須說得太詳細,吆喝一聲「蜆子、雜燴、肥腸」,攤主便心領神會,過會兒韭茶炒蜆子、紅燒肥腸,還有滿滿一海碗肉皮雞肉鵪鶉蛋燒的雜燴便端到桌上,至於酒,幾大箱擺在門口,要喝什麼自己動手,結賬時說一下就行了。

王小安像往常一樣坐在最靠牆的位置,獨踞一張小方桌,兩個菜,一瓶啤酒,借著燈光邊喝邊看當天的晚報,偶爾瞟瞟幾米外的電視,廝磨到第二輪夜市火爆起來時走人,回家洗澡睡覺。

王小安正聚精會神看一則關於警方嚴厲打擊黑勢力的新聞,右手伸過去拿啤酒杯,突然卻摸了個空,不覺一愣,抬頭看時眼光與鄭陽對了個正著,鄭陽沖他微笑著,手裡轉著那隻啤酒杯。

「晚上好。」鄭陽說。

王小安驚出一身汗,第一反應是想起身逃跑,屁股還沒離座,一隻鐵鉗般的手便重重壓在他的肩頭。

「老實一點,不然要你好看!」鄭陽貼著他的耳朵說。

「你……你……怎麼找到我的?」

鄭陽笑了笑,城西派出所費所長與他同一批參加工作,又同一批晉陞為所長,惺惺相惜,平時私交不錯。所以當鄭陽打電話請他了解轄區內有無王小安這個人,他半句廢話都沒說,十分鐘不到就反饋出查詢結果,最後加了一句話:

哥兒們,論紀律我是錯了,不過論良心我敢斷定你不是那種人,以後能幫上忙的儘管找我!

鄭陽是輕易不動感情的人,可聽到這句掏心窩的話頓時熱淚盈眶,聯想到脫逃時的那把鑰匙,他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公道自在人心,什麼叫邪不壓正。

「只要我想找的人,從來沒有找不到的。」鄭陽虛虛實實地說。

王小安鼓足勇氣說:「你已不是警察,相反警察還在抓你,你無權審問我。」

鄭陽冷冷道:「正因為我不是警察,才能採用超過警察範疇的手段……記得齊哥嗎?昨天被我捅了三刀,六個洞!」他在王小安小腿上比畫幾下,「希望我們的會談在友好的氣氛中進行,不然……」一柄雪亮的刀尖在口袋邊晃了晃。

王小安打了個寒噤。

「說說那天晚上的事吧,為什麼找齊哥?為什麼那麼狼狽?」

「我跟別人打架的,把人家打殘了。」

「為什麼打架?」

「不為什麼,多喝了幾杯,一時衝動。」

鄭陽點點頭,看著大街出了會兒神,慢慢道:「看來不給你顏色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我沒騙你。」

「那天晚上你的行動是蒲桑炯安排,這一點齊哥已經確認過,只是你把事情辦砸了,怕遭到懲罰才跑出去。」

「不是這樣的……」王小安惴惴不安辯解道。

「你知道方仁沖的兒子是幹什麼的?特種部隊高級教官!他發起威來能掀翻一座城市!告訴你吧,他已回到郭川,目前就在追查他父親的死亡真相,如果知道與你有關,自己想一想後果吧!」

王小安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反正我沒有直接參与那件事!」

「沒有直接參与?好,那你說說哪些人直接參与的。」

「邰子俊。」

鄭陽心頭一震,暗想說來說去還是邰子俊,所謂醫療事故果然大有問題,遂道:「你該不是把罪行都往死人身上推吧?」

王小安委屈地說:「說假話挨罵,說真話你又不信……那天晚上邰子俊親手把足以致命的葯滲入輸液瓶,然後眼睜睜看著方仁沖死去,再趁混亂把輸液瓶換掉……」

十多年的秘密被一言擊破,鄭陽激動得難以自制,停頓了好一會兒等呼吸平息下來才問:「倉促之間從哪兒找到葯?」

「這一點子俊才說不清,當時他十分緊張,只知道一摸白大褂裡面就有一包葯,劑量剛好適中。」

「誰指使他乾的?是不是你?」

「不,我沒有……」

鄭陽哼了一聲:「你還是不肯說實話?你跟他是好朋友,這種絕密的大事當然由你出面。」

「好朋友是小時候的事,後來他考上大學,平時都跟有水平有學問的朋友交往,根本看不上我這種拎不上檯面的人,憑我的面子找他下毒害公安局長?想都別想……別看子俊後來一副窩囊樣,當時心氣兒很高,很少拿正眼看人,不過有一個人例外……」

「誰?」

「滕晶。」

鄭陽恍然大悟:「滕自蛟的女兒,難道滕晶是他的女朋友?」

「單相思而已,滕晶比他小四五歲,正在上高一,滕自蛟請子俊為她補習功課,一來二去混熟了,開始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後來逐漸串了味,滕晶變成驕蠻的小公主,對他指手畫腳,可憐的子俊昏了頭,跟在她後面言聽計從,像個忠實的奴才……」

「因此當她要求邰子俊投毒暗害方仁沖,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一口答應?」

王小安嘆了口氣:「後來我罵他太傻,擺明了被她利用,他說那天晚上滕晶在電話里許諾過,一是給一筆巨款,二是方仁沖一死就嫁給他。子俊一聽熱血沸騰,完全不考慮後果,也忘了害怕,幾分鐘時間就把方仁沖給幹掉了……再後來子俊在晉東城躲了幾年,正好遇到我,兩人合計郭川這邊應該沒事了,不如悄悄回來過幾天安逸日子,郭川這麼大,只要安分守己不至於被人發現……」

「回郭川後邰子俊有沒有要求滕晶履約?」

「錢倒是給了,60萬,但隨即她就失了蹤,直到……大概是四年前,子俊無意中在街頭碰到過她,沒等他開口她就搶著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現在不行,我必須隱姓埋名生活,只要我存在一天,蒲桑炯就不敢對我爸爸下手。說完這席話沒等子俊反應過來就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鄭陽細細咀嚼他的話,然後道:「好,現在再說你,那天晚上蒲桑炯到底要你幹什麼?」

王小安面無表情地看著鄭陽。

「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我和方晟只追查主犯,因此……即使你犯了什麼過失也無礙大局,我們只想弄清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王小安咬咬牙,一把奪過啤酒杯倒滿了一飲而盡,抹抹嘴道:「說就說,沒什麼大不了……那天晚上蒲哥讓我到月亮灣咖啡廳前面一條街攔截一個人……城西這塊地方四通八達,蒲哥在六個路口都安排了弟兄,我只是其中之一……」

鄭陽打斷道:「攔截誰?」

「鄭……鄭嬈嬈。」

鄭陽悚然一驚,全身汗毛倒豎。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姐姐真被捲入方仁沖事件,這一來她的失蹤更透出不同尋常。

「鄭嬈嬈……」鄭陽咬緊牙關道,「她跑到咖啡廳跟方仁沖談什麼?蒲桑炯為什麼攔截她?」

王小安驚訝地說:「她去的方向不是咖啡廳,也不是見方仁沖,蒲哥是不想她見到紀大嘴。」

「紀大嘴是什麼人?」鄭陽發現這件事越來越複雜,牽涉的人也越來越多。

「你不知道?城東紀大嘴,當年郭川道上響噹噹的人物,他的手下主要是城東磚窯一帶的工人,打起架不要命,青藤會跟他們衝突過好幾次,每次都是兩敗俱傷,蒲哥對他十分頭疼。」

「鄭嬈嬈怎麼認識這麼個人的?她見他幹什麼?」

「不知道,反正蒲哥下了死命令,絕對不能讓兩個人會合,否則青藤會將有滅頂之災,蒲哥還強調說誰辦砸了就要誰的腦袋。」

「這麼說鄭嬈嬈是從你守的那條街經過,可你沒攔住?」

王小安垂頭喪氣道:「別提了,剛才我已說過,晚上多喝了幾杯,一時衝動跟別人打架,結果眼睜睜看著鄭嬈嬈騎車從街上過去……我一想回去也是死,就跑到齊哥家借了點錢躲到晉東城。」

「……紀大嘴見到了鄭嬈嬈?」

「大概……大概沒有吧,後來青藤會好好的,反倒是紀大嘴被抓起來判了無期徒刑,不知現在放出來沒有。」

鄭陽目不轉睛盯著他,王小安在逼視下有點不安,心虛地將目光移到別處。

憑平時的辦案經驗,鄭陽感覺王小安在攔截鄭嬈嬈這一段撒了謊,但是否有礙大局,對整件事影響有多大,暫時不得而知。理論上講下一步找紀大嘴是第一要務,也許他知道鄭嬈嬈的下落,以及那天晚上的謎團,可王小安身上一定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秘密,否則滕自蛟不會沒事找事。

放不放王小安回去呢?這一馬放出去沒準要溜得無影無蹤,再想找可就難上加難了。鄭陽左思右想,舉棋不定。

這時一輛110巡邏車沿著路邊緩緩開過來,王小安目光遊離不定若有所思。

「警官,我舉報!我要舉報!」

趁鄭陽一愣神的工夫,王小安如猴子般躥出去,鄭陽翻手一把捉住他的袖子,王小安奮力一掙,邊跑邊朝著警車大喊。

警車立即剎住,一個濃眉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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