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黑道原罪

夜色下美麗的溱港河畔涼風習習,河堤兩側的彩燈閃爍出各種絢麗的圖案,靠近大橋有兩段三里多長的木板人行道,外出散步的人們走在上面既鍛煉身體,又能欣賞到沿河風景,可謂明月清風盡在眼中。

大橋北邊向東是一道斜坡,下去兩百多米便是在郭川頗有名氣的夜市排檔……阿根廷烤肉館,每當夏季的晚上,主戰場一直延伸到河堤,長凳、啤酒、烤肉,幾個朋友就熱鬧起來了。若逢世界盃或其他重要足球比賽,這裡更是顧客盈門,不時傳出叫好或嘆息聲。

烤肉館再向東大多數門面是不做夜市的,光線就有些黯淡,河堤邊垂柳下、苗圃旁邊佇立著竊竊私語的情侶,與不遠處喧鬧的場面一動一靜,構成都市夜生活的獨特風景。

離烤肉館20多米處木欄杆上坐了個年輕人,戴著耳機,手裡緊緊握著一根魚竿,眼睛聚精會神盯著平靜的河面,泥塑般屹立不動,彷彿與河堤、與周圍景物融為一體。周圍漫步的情侶們熟視無睹經過他身後,甜甜蜜蜜說著悄悄話,哧哧地笑著。

「齊哥,再來一杯,哎,就剩小半杯還不喝下去……」烤肉館對面河堤平台上一伙人慫恿中間那人仰頭幹了杯,哄然叫好,又替他滿上。

中間那人腰粗臂壯,緊緊抿著的嘴唇邊透出強悍和倨傲,金絲眼鏡後面是掩飾不住的草莽氣,一看就是道上混過的人物。

「齊哥,這幾天好像有心事,說來聽聽,或許小弟們能敲敲邊鼓,打打下手?」有人試探道。

「是啊,打牌、喝酒、泡澡、玩女人,平時都是您齊哥的強項,現在一樣都不沾,就是這頓烤肉還是硬拖著過來的,到底怎麼回事?」

齊哥眉頭鎖成「川」字,眯著臉深深吸了口煙,把煙蒂狠狠按在龍蝦殼上,沉聲道:「最近風聲緊,條子發瘋似的到處跑,弟兄們都醒點神,別沒事找事。」

對面有人撇撇嘴道:「那是條子內耗,聽說黃隊找鄭陽的麻煩,栽贓他殺人滅口,鄭陽也不含糊,居然跑了,今天不知幹嗎在移動大廈鬧騰了一天啥也沒撈到,垂頭喪氣收隊回去。」

「不是一回事,」齊哥道,環視眾人一眼,聲音低了大半,「有人想從滕自蛟身上挖出舊賬。」

此言一出整桌人齊齊一驚,相互看看,一時間竟沒人說話,只有肉在木炭爐上烤得「滋滋」的聲音。

桌上這些人有的是茶座老闆,有的是酒店股東,還有的是浴城經理,名片一掏均有頭有臉,算是普通老百姓眼裡的成功人士。然而提到創業的第一桶金,來歷大抵有些不明不白,無不與「青藤會」三個字沾點邊。

如果把黑道分個三六九等,蒲桑炯應該算有方略、有遠見的頭等大哥,早在十多年前就在幕後軍師的籌劃配合下推行「黑道白走」,將幫派經營企業化,以投資、參股、合作等方式把骨幹分子逐漸融合到社會中去。作為他的得力助手,一起出道闖蕩拼殺的元老級人物,齊哥是這一計畫的最早受惠者,由青藤會出資強行入股某麵粉廠,擔任分管生產經營的副廠長,實際掌控企業主要經營活動。後來趁企業轉軌的契機,齊哥索性將工廠買下來當上大老闆。

看到齊哥的成功經歷,青藤會元老們都動了心,正好他們年齡都大了,不再熱衷於打打殺殺、鬥氣逞強,蒲桑炯也想換些新鮮血液,於是陸陸續續將他們空投到商界,搖身成為一個個老闆、企業家。

不過江湖上還有句話:只要你在黑道混過一天,一輩子都洗不白。

雖說不直接插手黑道上的事,但只要蒲桑炯有什麼吩咐,一如既往地不敢怠慢,同樣這些人遇到困難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利用青藤會的力量去擺平。

不單是齊哥,桌上這些人心知肚明,要是真有人挖出青藤會的舊賬,那本簿子上誰沒有兩三筆血債?

「什麼來頭?」黑暗中有人幽幽地問。

「情況很複雜,聽說美國那邊派了特工過來,還有個什麼國際反販毒組織,總之來頭不小……」

正說著手機響了,齊哥拿了電話才聽了一句臉色便凝重起來,揮手讓其他人不要說話,語氣間頗多敬意。

接完電話他朝四周望望,召集他們圍到身邊,一字一頓地說:「蒲哥的電話,他明天回來,到時叫我們去見他。」

「啊!」眾人大驚。

烤架上的肉香味四溢,可沒人有胃口理會。

「公安局不是在通緝他嗎,回來幹什麼?」

「眼下警察的行動一陣緊過一陣,現在回來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中國這麼大,哪兒藏不住一個人,何必選擇硬碰硬?」

桌上七嘴八舌低聲議論道,言語間多有埋怨之意。

齊哥咳嗽一聲,緩緩道:「從他的口吻看是遇到麻煩了,而且麻煩還不小,所以回郭川是不得已的辦法……」

「他召集我們想幹什麼?」

「被公安方面知道了怎麼辦?」

「要不要我們提供藏身之地?」

齊哥不悅地抬手做了個下壓的姿勢,道:「在座各位,包括我都是倚仗蒲哥才有今天,我的麵粉廠、你們的茶座、酒店、賓館、浴城等等,當年蒲哥都入了股的,加上其他方面明裡暗裡的支持,可以說是我們的大老闆、大股東。滴水之恩還應湧泉相報,何況這種再造之恩,因此無論蒲哥提出什麼要求都是應該的,不要有任何情緒!」

席間鴉雀無聲,眾人齊齊低頭垂目,各懷心事。

「明天起手機一律不許關,隨時聽我通知,」齊哥停頓片刻,放緩語氣道,「都小心點,晚上沒事少出門,無論到哪兒去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一桌人掂出話中的分量,連連點頭。

「走吧,都早點回去。」齊哥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其他人也無心再耽擱,紛紛起身相互拍拍肩,各自走向停在附近的車子。

齊哥來得最遲,車子停靠得比較遠,要向東走大約七八十米,他將襯衫搭在肩上,叼著煙光著膀子,沿著河堤邊人行道不緊不慢向前走。

「齊哥,先行一步。」已發動起車子的人遠遠打個招呼,按聲喇叭離開了。

「齊哥!」

離他四五米處的河堤邊突然有人一聲低喝。

「誰?」齊哥下意識回頭看,就在這瞬間,只見坐在木樁上的年輕人雙手一揚,然後身體一緊,低頭看身體已被一種透明細密的類似尼龍繩的線纏得嚴嚴實實,未等他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大力牽拉到木樁面前。

「你好,齊哥。」那人彬彬有禮地說。

「你是誰?想幹什麼?」齊哥敞開嗓子大吼道。

烤肉館附近還有幾人沒離開,見這邊發生狀況,知道勢頭不對,立即從車裡操了傢伙飛跑過來。

那人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將齊哥攔腰一夾,百來斤的漢子竟被輕而易舉提起了身。

這時四五個大漢已衝到十多米的距離。

那人向前跨出一步,躍上半米高的堤壩,在上面走了兩步突然縱身跳下去!

大漢們齊齊大叫一聲,急趕幾步趴到堤壩邊向下看:

暗淡的月光下,那人穩穩坐在小船上沖他們揮手致意,齊哥仰面躺在船艙里,嘴裡像被塞了東西,身體劇烈地掙扎反抗。

「快上車,沿著河道追下去!」有人叫道。

還有人道:「打電話報警!」

然而夜晚終究不是白天,一來河道里光線較暗,需要不時停車到河堤上仔細辨認,二來河道流向與街道方向迥然不同,開始還能盯得住,後面越拐彎子越大,加上那人早有準備,專挑偏僻無人的岔道支流走,汽車速度雖快可鞭長莫及,只能望而興嘆。

小船晃晃蕩盪駛入一處彎道,那人將齊哥背在背後上了岸。這是市郊城鄉結合部野外,遠處依稀可見高樓大廈,眼前是大片大片田野,一陣風吹來和著麥穗的清香。

那人把齊哥甩麻袋似的重重往地上一摜,摔得他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齊哥清醒過來後嘶聲力竭地吼道。

「這裡方圓兩三里都沒人住,聲音再大也沒用。」

「你是誰?」

「本以為你應該認識我,我叫鄭陽。」那人微笑著說。

齊哥迷惑地看著他……前派出所所長,現在是在逃殺人犯,為什麼突然找上自己?

跟蹤齊哥是件很困難很費勁的事,不僅是跟蹤本身,還得提防昔日同事們突然出現在身邊,而齊哥似乎從某種渠道獲得一些暗示,特別注意自我保護,上班下班身邊都有人陪同,也甚少出入娛樂場所,家中更是安裝有最先進的防盜防搶系統,幾乎無懈可擊。

鄭陽不死心,連續盯了四天四夜,工夫不負有心人,終於逮到下手的機會。

「齊哥,齊廠長,最近活得挺滋潤嘛。」鄭陽道。

齊哥過去也是經常進局子坐班房的人,知道這是警察的慣用招數,先漫無目的地跟你聊天,再慢慢套出想要的東西,當下以虛擊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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