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飛來橫禍

正午的陽光灑落在晉東城每個角落,包括市中心銀月大廈那片金光閃閃的琉璃瓦上。36層高的銀月大廈是故鄉人的驕傲,每當外地人來到這裡,總要儘力推薦他們去看看「我們銀月大廈」。

大廈一至十層分布了五家商業銀行、三家保險公司,另外電信、移動、煙草等老百姓心目中的熱門單位在上面都有辦事處,11層至20層是賓館、商場、酒店、美容院、休閑中心、運動場館。20層以上則是炙手可熱的商住房,又稱景觀房,房價堪比上海、杭州黃金路段的價格。

蒲桑炯站在35樓東側客廳陽台上,嘴裡叼著煙,冷冷地朝下面俯視。

從郭川逃到這裡已有十二天,秘密電話還沒響過一次,這不是好兆頭,說明兩個重要心腹……萬琪和蕭連處境不妙,說不定已陷入囹圄。這使他更迫切等待另一個電話,那個電話很重要,會提供他最想知道的一切。

到目前為止蒲桑炯還是一頭霧水,不明白警方的突然襲擊是怎麼回事。

十多年來青藤會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發展得異常順利,一方面是自己運籌帷幄領導有方,另一方面也離不開那張堅實的保護傘做後盾,不管大事小事,警方有什麼行動他都能提前獲悉,因此這麼多年一直沒讓人抓到把柄。

可這次好像某個環節出了岔子,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能從警方重重防線中脫圍,全倚仗蒲桑炯平時養成的好習慣。

郭川黑道上都知道他有三個規矩:第一,無論談生意、赴宴還是其他社交活動,沒有後門的場合不去;第二,出門必帶兩輛車,分別停在前後門待命;第三,從來不與司機預定行程安排,上車後才臨時決定。

此外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每次進了辦公室必定先調監控,查看各樓層以及商務會所周圍有無異常狀況。

那天開車來到三家橋商務會所後蒲桑炯很快發現問題,會所南側大街是郭川市「四縱四橫」之一的主要街道,平時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可今天像是長江洪峰被泄了流,路上格外冷清,特別是站在街頭賣報、兜售小工藝品和騎電瓶車賣冷飲的小商販,全無蹤跡。

有問題!一定有很大的問題!

蒲桑炯根本沒抱僥倖心理去證實或打電話了解什麼,於第一時間做出決定:逃亡!

當警方衝進商務樓將所有人員全部抓獲後,居然無人說得出蒲桑炯什麼時候離開的,去了哪兒。他停在樓下的兩輛車都沒動,也沒有證據顯示他利用其他車輛逃跑。搜索範圍擴大到各高速公路監控和火車站、機場,均無結果,他如同一滴水蒸發在空氣中,瞬間無影無蹤。

蒲桑炯忙亂中沒忘了到賓館接出金小咪和喬,然後乘快艇來到與郭川隔湖相對的東城。

這些天他時而獨自冥思,時而與金小咪討論幾句,題目只有一個:到底怎麼回事?

警方憑什麼突然包圍三里橋商務會所抓人?

那個人神通廣大,這回為何被蒙在鼓裡?

這一切與金小咪過來商談建立販毒據點有無聯繫?

一連串疑問讓蒲桑炯鬱悶無比,更使他難堪的是金小咪不遠萬里從美國過來共商大計,轉眼間卻跟在後面東躲西藏,而他居然不知道為什麼。

電話,電話……

很久以前雙方有過約定,只能那個人打給蒲桑炯,蒲桑炯不能打給他。因此12天來蒲桑炯忍著沒有主動打過去,他也想通過這件事考驗一下雙方友誼的堅固度,錦上添花誰都願意做,雪中送炭就未必了。如果……當然蒲桑炯有足夠的耐心,如果那個人忘恩負義甚至在背後踩自己一腳,他手中有很多讓警方欣喜若狂的東西,到時大不了一起完蛋。

他不會的,絕對不會!

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個人對青藤會的感情尤在蒲桑炯之上,他和蒲桑炯就像結在青藤上的兩顆果實,吸吮著藤蔓里的營養,相互依賴,相互支持,一明一暗,一黑一白,誰也離不開誰。

但那個人堅決反對販賣海洛因,態度非常堅決,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他的底線是人可以傷天害理,但不能喪盡天良。敲詐勒索、收取保護費、空買空賣等等屬於鷹過拔毛,偶爾出一兩條人命也罩得住,販毒就不同了,任何國家和政府發現後都會窮追猛打,辛德諾又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販毒集團,沾染上它只會帶來禍患。

蒲桑炯沒有聽那個人的,他被金小咪描繪的誘人前景迷住了。他從來不敢想像自己能擁有那麼多財富,能過上那種天堂般的生活,相比之下販毒所面臨的風險和災難性後果顯得微不足道。在其他方面,金小咪的個人魅力也是促成合作的重要因素,按說像他這種在黑道跌打滾爬的梟雄,有明聘正娶的妻子,明裡暗裡還有七八個情人,可謂閱女無數。但去年遇到金小咪後,他覺得那些女人都是豆腐渣,沒一個像她這樣有真正的女人味。

因此他一邊敷衍塞責,一邊緊鑼密鼓進行策劃,才有了金小咪的再度回國和密談,誰知天不遂願,橫里殺出這檔子事。

「噝……」手機在手心裡震動,看到號碼蒲桑炯心裡頓時一松,那個人果然沒拋棄自己。

「在哪兒?」

蒲桑炯含糊道:「一個安全的地方。」

「身邊有其他人?」

「沒有,」蒲桑炯道,「這次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事先沒有一點消息?」

那個人恨恨道:「還好意思問我?就是你偷偷談的那樁生意惹的禍!這回事情搞大了,省廳、『國際反販毒組織』都有專人住在郭川督辦,由於金小咪是美國籍,辛德諾集團頭目威爾遜也是美國人,又把美國聯邦調查局牽進來了,你說說,這件事怎麼收場?」

蒲桑炯腦子嗡嗡直響,費勁地咽了唾沫,儘力理清混亂的思路:「等等,讓我想想……不對,不對,跟辛德諾合作僅僅是個意向,還沒有發生事實,警方怎麼隨便抓人?」

「你在錄音帶里不是說得很清楚嗎?我們掌握了郭川歌舞廳搖頭丸和k粉百分之八十的銷量,我們建立了完整的分銷網路和銷售渠道……」

「錄音帶?誰偷錄了我們談話的內容?」蒲桑炯大驚失色。

「萬琪。」

「不……不可能,」蒲桑炯冷汗沿著兩頰直往下流,「那天晚上我們在海天大酒店吃飯,然後他送手機過來,和蕭連坐在樓下大廳等,我和金小咪、喬到頂層臨時指定的包廂閉門密談,萬琪也壓根沒靠近過包廂半步,怎麼……怎麼可能竊聽?」

「我也很奇怪,萬琪出獄後人老了膽子也小了,成天悶在你家極少出門,按說沒理由跑到酒店竊聽,但他被審訊時言之鑿鑿說擁有你們談話的全部錄音,提到幾個細節跟我們收到的錄音帶內容一模一樣,比如有一段,金小咪提到威爾遜到墨西哥談毒品時你親手削了個蘋果給她,對不對?」

蒲桑炯張張嘴,口乾舌燥。

「萬琪……萬琪……您,您當然不可能讓他胡說下去,是吧?」

「遲了,他已被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帶走,我高價僱傭鱷魚殺手團在途中攔截,哪知道那群笨蛋居然沒得手,讓兩人逃得不知去向,這一來『國際反販毒組織』又著急,通過協調將特種部隊的方晟抽調過來。」

「方晟?」蒲桑炯覺得頭有三個大,「方仁沖的兒子?」

「他始終懷疑方仁沖的死有問題,幾年來還找過個別當事人,我發現後派人勸阻了,這個人是個大麻煩,我擔心他介入後會把事情越攪越亂。」

蒲桑炯倒吸一口涼氣:「如果他碰到萬琪,會不會挖出方仁沖的事?」

「應該不會,否則我們固然要下油鍋,他就有好下場?從酒後駕車到蓄意殺人,還得再抓進去判刑!」那個人惡狠狠地說,「所以我才想不通他為什麼竊聽你們談話,放著好端端日子不過趟這潭渾水,弄得大家都不安分。」

「其實……其實依我的話早早把這老東西做了反倒乾淨,您總是不肯……」

「我何嘗不想,可老東西入獄前把證據藏在女兒手裡,揚言如果他遭遇不測,女兒就把證據滿天飛,我了解他,他真會這麼干。」

蒲桑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無奈,彷彿剛剛還是九九艷陽天,轉眼就烏雲密布、飛沙走石,天已不是那頂天,地也不是那塊地,茫茫然如置荒野之間。

「桑炯,桑炯,聽得見我說話嗎?」

「啊,我在聽著。」

「這會兒金小咪在你旁邊嗎?」

「沒有,她和喬在對面房間看電視。」

那個人乾咳一聲:「這個……桑炯,萬琪那邊不管怎麼折騰,只要我在這邊守著出不了大岔子,反倒是金小咪和喬讓我不安,我想乾脆把兩個人做了,連威爾遜也會感激我們……」

「可是……」

「可是你喜歡金小咪,對不對?桑炯,三條腿的蛤蟆難求,兩條腿的女人還不好找?這樣吧,如果不忍下手,只要提供你們現在的準確位置,我派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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