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猝死謎團

鄭陽邊戴警帽邊挎上槍匆匆出門,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定神一看,連忙立正道:「郁局,張局……安隊也來了?」

他有些惶然,凌晨四點多鐘,局裡排名前三位的領導同時光臨城南派出所,莫非發生了什麼大案要案?

「小鄭啊,這麼早到哪兒去?」張局和藹地問。

「東谷小區保安打電話反映聽到幾聲槍聲,現場還有子彈殼,準備過去看看。」

張局「哦」了一聲,過了會兒道:「你估計是什麼情況?」

「這個……要看看現場痕迹、槍型才能做大致判斷。」

安圖生擺擺手道:「不勞你大駕,剛才黃隊已帶刑警隊的兄弟去了。」

「刑警隊?」鄭陽一愣。

郁局滿臉嚴肅道:「很意外是不是?沒想到你的好朋友方晟會惹上刑警隊吧?」

鄭陽大驚:「郁局,您……您怎麼知道他回來的?」

「你不彙報我就掌握不到信息嗎?」郁局冷冷道。

「不,不,郁局,這件事……」

張局道:「你也無須解釋,為方局去世後局裡的調查結論,方教官對我們幾個很有看法,所以這些年回家探親從來不跟局裡通氣,那些都屬於私怨,暫且不提。眼下格蕾絲在郭川境內失蹤,驚動了省廳和公安部,這是關係到國際影響和反毒掃黑的大事,方晟既然奉命參加搜索工作,就應該主動與我們聯繫,互通有無,上下聯手,齊心協力完成任務,你說對不對?」

「這個……」鄭陽一時難以回答。

「當然,他隸屬特種部隊,享有獨立調查和處置權,可以不對地方負責。」安圖生話鋒一轉,「只是一個人跑到居民小區玩槍戰,事後不作任何說明就一走了之,恐怕到哪兒都說不過去。」

鄭陽覺得渾身冒汗,半辯解半開脫道:「現在……現在還不能肯定是方晟所為,如果調查結果證明真是他乾的,我會出面……」

郁局冷峻道:「你就問他,特種兵的高級教官就能破壞社會治安,就可以為所欲為不受地方監督嗎?要是不把市局放在眼裡,我就反映到省廳,再上面還有公安部,一層一級上去,總有降得住他的人!」

「這……」鄭陽無從說起。

郁局掃了他一眼板著臉走出去,張局緊隨其後,安圖生本已邁出門,想想回頭拍拍鄭陽,低聲道:「別放在心上,這幾天老大的日子不好過,三天兩頭挨罵……方晟那邊你也多勸勸,別跟局裡硬頂,把郁局弄毛了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

鄭陽看著他的背影,實在搞不清這位刑警大隊長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東谷小區離派出所只有兩條街,郁局叫司機先走,三個人步行過去。

「小鄭是實在人,不會和方晟弄到一處搞鬼,」張局開口道,「剛才從他的神態看得出來,對東谷小區槍戰他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安圖生道:「是啊,小鄭是思想上過硬、政治上信得過的好同志。」

郁局哼了一聲:「不見得,真理到謬誤只有半步之遙,有時一衝動就邁過去了。」

「回過頭想想,我們處理方局去世那件事基本原則是沒錯,但具體手法和措施似乎太簡單、粗暴,忽略了一個孩子的感受,」張局緩緩道,「我想是不是選擇合適的時機和方晟坐下來談談,加強溝通,消除彼此間的誤會。」

郁局低頭不語,張局與安圖生對視一眼,默默跟在後面,三個人無言走了兩百多米,郁局重重吐了口粗氣。

「可以安排,不過要把握一個度,那就是在他父親的問題上市局沒做錯,我們找他不是賠禮道歉,更不是搞什麼翻案,過去十多年的事不要拿出來喋喋不休。大家要存異求同,放下歷史包袱,解決好當前的麻煩。」

安圖生說:「行,小區那邊現場勘查一結束我就找鄭陽。」

穿過馬路又走了一段,張局嘆了口氣道:「說實話我也覺得奇怪,滕自蛟提前出獄後為什麼給蒲桑炯做管家呢?而且還改名換姓,如果讓方晟知道了,不是更容易往他原先懷疑的思路上聯繫嗎?」

郁局表示同意:「是啊,滕自蛟攪進來硬把簡單的事複雜化,方晟肯定以為我們隱瞞了什麼,幸好當年經辦的三個人都在這兒,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一句,處理方局的後事,無論為公為私我自認為辦得公平公正,沒有虧待方家。」

「郁局說得對,當時我們的壓力也很大,方方面面都要有個交代,方晟不能只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張局繼續道,「安隊,提到滕自蛟我又忍不住要說你,在撬開他的嘴之前為什麼急於把案子報到美國聯邦調查局和『國際反販毒組織』?現在人失蹤了,萬一被販毒組織派來的殺手滅口,能找到蒲桑炯的唯一線索就會被掐斷,青藤會的事將永遠結不了案,你知道這樣對市局來說意味著什麼?」

安圖生訕訕笑道:「我是做得欠考慮,主要是發現案子與辛德諾集團有關,擔心隱瞞不報會遭到嚴厲處分,當時你和郁局去市委開會,手機都關了打不通,衝動之下就報了……線索嘛除了滕自蛟還有蕭連,我敢保證他絕對躲在市區,找到他只是個時間問題。」

郁局冷冷地說:「我很有耐心,可上級領導是不是有耐心就難說了,今天我把話撂這兒,格蕾絲失蹤事件我當然是負領導責任,但我要是受到處分,你們幾位一個也跑不了。」說完加快腳步進入東谷小區大門,小區里已停了七八輛警車,刑警們正在進行測量現場、提取腳印、收集子彈殼等工作。

三號樓處於小區最北端,離護城河只有七八米,方晟伏在樓頂翹檐陰影下,從望遠鏡里觀察刑警們的活動。

他沒有離開,也不會離開。第一,他想進入102房間看看,說不定能從他們倉促間留下的物品中找到線索;第二,「無臉人」、格蕾絲、萬琪都有可能留在小區內,他不想放過任何機會。

看著刑警們在昨天交戰的地方忙忙碌碌,郁局沉著臉如黑金剛般站在中間,張局像彌陀佛似的笑口常開,安圖生精悍幹練地指揮現場,黃永泉躥來躥去忙得滿頭大汗,心情非常複雜。

十多年前方晟的父親方仁沖是郭川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長,因一把手局長突發腦溢血長期住院治療,實際主持局裡全面工作。當時郁局是排名最後的副局長,張局和安圖生分任刑警大隊正副隊長,黃永泉則是城中派出所所長。

方仁沖在警界以嫉惡如仇著稱,在掃黃反黑方面火力猛、出手狠,張局、安圖生都因堅決貫徹執行他的意圖而受到賞識並提攜到刑警隊,可以說是有知遇之恩。

相比之下黃永泉的運氣就差了許多,他從派出所所長抽調到刑警隊借用,原本已內定為刑警隊副隊長,方仁沖卻認為他與個別私營老闆走得太近,不適宜留在刑警隊,硬將他摁回基層。一朝天子一朝臣,黃永泉只好捏著鼻子不吱聲,安心窩在派出所踏踏實實工作。誰知人倒霉喝水都塞牙,沒過幾個月他轄區內的白天鵝歌舞廳發生火災,兩死一傷。市政府立即組織聯合調查組駐場檢查,一查之下發現這家歌舞廳既無營業執照又無經營許可證,更不用說消防驗收合格證,而且有多人舉報這裡是黑社會成員經常聚會的據點,又是買賣搖頭丸等毒品的重要窩點。方仁沖雷霆大怒,一方面要求檢查組徹查到底,一方面命令黃永泉停職檢查,把事情說清楚。

白天鵝歌舞廳的老闆就是滕自蛟,郭川城裡的風雲人物,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當時蒲桑炯道行尚淺,遇到他總恭恭敬敬叫一聲「滕爺」。

方仁沖懷疑黃永泉是白天鵝的保護傘,或者在其中佔有相當多的股份,縱容它無證經營。黃永泉自然矢口否認,因為警察涉黑涉毒是非同小可的罪名,一旦坐實丟掉飯碗不提,還要坐牢。

方仁沖給了他一個月期限,說如果他主動交代,組織上將給予從寬處理,否則後果自負。

然而就在這個月里,發生了一件蹊蹺離奇的事。

那天晚上方仁沖走出局大門,沒有像往常一樣沿人行道步行回家,而是打車來到城西區月亮灣咖啡廳,獨自坐在裡面將近一小時,然後才出去站在路邊等計程車。

這時滕自蛟駕著車從遠處駛過來……他因無證經營被拘留十五天,下午剛剛被釋放,徑直衝向人行道將方仁衝撞倒在地,接著車子去勢不減,又開進咖啡廳連續撞倒七八張桌椅,滕自蛟本人也頭破血流昏迷不醒。

幸運的是方仁沖在車子衝上來的一剎那向旁邊閃了半步,沒受到致命傷,神志清醒,有熱心人立即把他送到市第一醫院。值班醫生萬文暄讓他做了ct、腦電圖等常規檢查後開藥方輸液消炎。然而令人想不通的是,從無藥物過敏反應的方仁沖居然青黴素過敏,全身抽搐不止,面色呈紫紺色,血壓急劇下降,等護士們採取急救措施時已停止呼吸。

地級市公安局長車禍後在醫院猝死,這是一件引起社會關注和公安系統震驚的重大新聞,省委省政府領導先後作重要批示,責成郭川市公安局全面調查,給社會、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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