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以命相搏

「無臉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郭川,說明他的判斷與方晟一樣,認為格蕾絲和萬琪還在郭川。「無臉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到酒吧消遣,說明他對找到目標有足夠的把握。

難道格蕾絲和萬琪躲在城南一帶?

吃完晚飯方晟站在包廂窗前看著外面萬家燈火,其中是否有盞燈屬於岑冰冰?她是否還惦記著自己?

「有個問題我搞不懂,」鄭陽說,「『無臉人』是歐洲身價最高的殺手,傭金動輒幾百萬上千萬,而且是歐元,威爾遜花大代價聘請,本身就對他抱以絕對信任,指望『無臉人』單槍匹馬以最小的動靜取得最佳的效果,那鱷魚殺手團是怎麼回事?好像是南轅北轍的做法。」

方晟轉過身,堅硬的唇邊抹過一絲冷笑:「這就是焦點所在,萬琪一旦鬆口可能交代哪些東西呢?一方面他從錄音帶上知道青藤會與辛德諾合作的細節,說不定牽連到威爾遜,因而威爾遜必須殺他滅口,而且青藤會覆沒後蒲桑炯失去利用價值,連同金小咪、喬在內都有性命之憂;另一方面蒲桑炯逃亡後的去處,作為管家萬琪應該有數,如果蒲桑炯落網,他的後台老板勢必要受到牽連,從這個角度出發萬琪還是不能活在世上,所以誰僱傭了鱷魚殺手團不言自明。」

鄭陽搖頭嘆息道:「怎麼會這樣呢……這幾年社會上有風傳說蒲桑炯的根子通到警方,我是持懷疑態度,蒲桑炯算什麼東西?靠打打殺殺、收保護費起家的混混,而我們是響噹噹的人民警察,有什麼理由跟他穿同一條褲子……」

「但褲兜里有金燦燦的利益!遠的不提,就說城東商業步行街周圍的幾家歌舞廳,有幾家證件齊全並且通過消防驗收?每年都要求整改,什麼時候真正整改到位過?這些娛樂場所蒲桑炯都有股份的,可單憑他能罩得住黑白兩道?」

「無牌無證經營的現象到處都有,涉及眾多行政部門,你不能把賬都算到公安局身上,」鄭陽申辯道,「每個月拿那麼多工資我都有種慚愧的感覺,我想其他警察……」

方晟用力捶了他一拳:「你呀,十足的完美主義者,所以你想不通壞人為什麼犯罪,劉教授為什麼不同意你和他女兒談戀愛……」

「兩碼事,兩碼事,」鄭陽忙不迭道,「不準把我的老丈人跟犯罪分子相提並論,那是對他老人家的不尊重。」

方晟撇撇嘴:「自作多情,哼……」

兩人談笑了一番調節情緒,又把話題轉到萬琪身上……如果他確實是滕自蛟的話,「無臉人」出現在城南就順理成章。

對滕自蛟,兩人真是太了解了,有句話這樣說過,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仇人。這句話用在滕自蛟身上一點兒也不錯,這些年來方晟和鄭陽幾乎把他祖宗十八代的資料都挖出來了,自然知道他在城南東谷小區有個60平方米的房子。

這套房子原來是滕自蛟的父母住的,二位老人去世後直到現在,已經鎖了18年,從來沒人住過。

滕自蛟選擇躲在那裡是有道理的,此時他應該對自己的處境心中有數,除了想不到會驚動歐洲第一號殺手,肯定意識到蒲桑炯的後台老板要下毒手,所以凡是蒲掌握的自己的情況,那個人都有可能知道,唯有藏身到從未住過的、沒有在蒲面前暴露過的地點才靠得住。

兩人走出飯店,鄭陽抱歉說要回所里值夜班,不能一起過去蹲點,如果看到「無臉人」出現,務必要先通知他再出手。

方晟連連答應,心裡卻大大鬆了口氣,就在前一分鐘他還為如何拒絕鄭陽同行而犯愁,不料難題竟被鄭陽自己解決了。

兩度交手之後方晟對「無臉人」的實力有了清醒認識,這是自己進入特種部隊以來遇到過的最強悍、最狡猾的對手,也是前所未有的困難與挑戰!

然而方晟並未有絲毫畏懼或膽怯,相反感到臨戰前的興奮,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從特種部隊士兵到教官,方晟經歷過太多太多磨難與考驗,當它們成為常態,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時,就會自然而然形成一套獨特的應對模式,每次不管碰到什麼局面只要按這些套路就足以應付,長此以往心理上難免有些懈怠,因此在阿斯道羅森林與「無臉人」乍一交手,無論心理還是體能均顯得處處被動。「無臉人」的出現激發了方晟的鬥志,他找到了當年第一次執行任務時那種如履薄冰、兢兢業業的感覺,不同的是自信與沉穩取代了當年的青澀。

方晟不願鄭陽蹚入這潭渾水。雖然鄭陽是警校畢業高才生,擒拿格鬥曾獲得過全市警察系統大練兵一等獎,但「無臉人」不同於普通犯罪分子,他是職業殺手,他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只有一個目的:殺人。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鄭陽與「無臉人」都非一個等級的對手。

東谷小區在城南西側,前面大街直通環城公路,後面不遠是老護城河,進可攻退可守,是上佳的隱匿場所。

方晟從邊門進去,沿著破舊的院牆慢慢靠近滕自蛟的房子……七號樓102室,站在九號樓邊的藤架下遠遠看去,102一片漆黑,門窗緊閉,陽台上沒有任何晾晒衣物,近期應該無人居住。

很正常,格蕾絲是經驗豐富的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懂得如何偽裝和隱匿行蹤,不會在這些細節上犯低級錯誤。要知道空曠多年的房子突然亮了燈,別說小區保安,就是左鄰右居也會疑神疑鬼。

方晟最關心的不是格蕾絲是否住這兒,而是「無臉人」會不會來。

23點50分。

方晟抹抹頭上的露水,微微調整一下姿勢,時間還早。按常規凌晨一兩點鐘是人睡得最沉、反應最遲鈍的時刻,街上的巡警、聯防隊也差不多完成第一輪巡視回去休息,這才是職業殺手行動的「黃金時段」。

方晟埋伏的地點很巧妙,在八號樓與九號樓交界的院牆凹處,陰影正好擋住他的身形,從這個角度能將七號樓一單元入口看得一清二楚,距離也在手槍射擊範圍之內。

跟這種冷血動物打招呼的禮物只有一樣,子彈。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方晟一動不動地盯著七號樓,十米之內的動靜盡在耳中。做特種兵這一行,耐力與耐性是基本功,他曾經為抓捕毒販,潛伏在戈壁灘里曝晒四個小時。守候到毒販後又在沙漠中追逐了三個小時,最後毒販累得虛脫昏倒過去。毒販醒來後有氣無力地說:你他媽的不是人,是鐵打的金剛。

凌晨兩點零五分,「無臉人」還未出現。

理論上講他應該來,因為萬琪就是滕自蛟,滕自蛟在城南只有這套房子,就算吃不準格蕾絲是否同意住到這裡,過來看看總是必須的。

當然「無臉人」行事詭異,他有可能有其他想法,或者在酒吧門口相遇純屬偶然,他只是閑逛時路過而已,無論如何方晟都會堅持守到天亮。

只要有一絲可能就不能放棄。

凌晨3點20分,方晟輕輕合了合眼,並非疲倦,而是長時間盯著遠處眼睛有點酸疼。唉,年歲不饒人吶,他暗暗發出感嘆。剛入特種部隊接受魔鬼式訓練時,天曉得,簡直是地獄般的日子,每天天沒亮就集合做越野拉練,然後是一系列高強度高危險集訓,晚上臨睡前還有五千米游泳,一天下來全身無處不痛,骨頭幾乎要散架。即使這樣,上床後還有精神哼哼張學友、齊秦的歌,尤其那首《狼》,個個跟在後面鬼哭狼嚎叫成一片,想想真有意思。

可是「無臉人」為什麼沒來?

再過兩個小時天就亮了,雖然這期間有段黎明前的黑暗,職業殺手通常不在這個時間裡動手,因為太倉促。他們要在天亮前撤離現場,再兜很大的圈子回到住處,然後偽裝成平時的身份,每個環節還得做得細緻周密,兩個小時是不夠的。

也許昨晚草坪里那場追逐使「無臉人」起了警覺之心,寧可放慢節奏也要確保自身安全,這等級別的殺手很自戀,不會輕易冒險。

明晚以什麼方式進七號樓刺探虛實,水管工、收費員、保安,還是乾脆在對面樓上架起高倍望遠鏡?難道兩人關在家中一步不出,即使滕自蛟有速食麵將就著,格蕾絲恐怕也很難熬吧?

這樣胡亂想著,方晟心神略松,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幾乎同時他突然感覺到右側五六米處有極其細微的動靜,就像老鼠出洞發出的聲響,很短暫,很輕盈,然而他還是聽到了。

有人!

他果斷一個側翻,手臂向右一揚,身體卻向左卧倒……這是高級避彈技巧,在黑暗中容易誤導對方以為自己朝右邊躲避。

一聲消音器下發出的手槍槍響,子彈擦著方晟面頰打在牆上。

「無臉人」!果然是「無臉人」!

原來「無臉人」比方晟來得更早,因此將方晟的行動盡入眼裡,然而「無臉人」知道如果倉促出手必定遭到反擊,到時招來保安和附近警察得不償失,遂一聲不吭屏息等待,等到方晟鬆懈之時偷襲。

誰知機會是等到了,可方晟的機敏尤在他預料之上,於刻不容緩間躲過必殺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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