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宴會的陰謀

嘯飛想和李森暢飲一番,李森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此刻,他卻只能坐在岩井英一的對面,和這個日本人把酒言歡。

李森並不開心,每次他一見到這個道貌岸然的日本人就覺得胃裡有翻滾的感覺。所以,他經常大口喝酒、大口飲茶,用來抵擋住胃腸道的不適。不過這在岩井英一看來,卻是李森忠於大日本皇軍的表現。而每當這時,岩井英一便會興緻勃勃地要求和李森對弈一局。

此刻,在岩井英一的書房裡,兩人就正在一邊品著清酒一邊下棋。而林雅正和岩井安惠學習著插花。相比而言,林雅的心情更舒暢一些,因為岩井夫人是個賢惠文靜的女人,和她在一起不用勾心鬥角。而李森則不那麼輕鬆,不但要關注著棋局,還要琢磨著岩井英一的話語。

「李森君,聖誕節要到了,二十五號那天我準備辦個酒會,宴請上海媒體界、文化界的人士。你要是沒有什麼安排,到時候要來呵。」說完,岩井英一往棋盤上置了一顆白子。

此時棋局正處在膠著狀態,岩井英一的一條「大龍」正在被李森的黑子圍追堵截。岩井英一的這顆白子落下去,正將「大龍」的危險化作無形。

「岩井若不是專心琢磨這條大龍的死活,就不會想到這樣一手妙棋。這種情況下,他說的這句話應該沒什麼特別的含義。」想到此處,李森一邊落子一邊隨口答道:「二十五號啊,我恐怕來不了了。公共租借理事會也有個聖誕晚宴,一周前就定下來的,如果失約很不禮貌的。」

「哦?公共租界的晚宴。」岩井英一將白子落下,「不要去那裡了,我這個晚宴你是非到不可的人。」

李森一愣,因為他聽出岩井英一這句話帶著命令的口氣。而且他注意到,剛才岩井英一手中的白子原本要落在棋盤上,但聽到他要參加公共租界的晚宴時卻停了一下。雖然只是稍縱即逝的瞬間,但卻沒逃過李森的眼睛。他盯著棋盤,裝作分析棋局的樣子,腦子裡飛快地琢磨著岩井英一的用意。

「聖誕宴會本是很正常的,岩井怎麼這麼強烈地阻止我去?開始還說『要是沒有什麼安排,到時候就來』,可是一聽我要參加公共租界的宴會,卻說『不要去那裡了,我這個晚宴你是非到不可的人』。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呢?但不管怎樣,看他這命令的口吻,還是先應承下來再說。」

想到這兒,李森道:「好吧,既然岩井先生不喜歡英美人,那我就不去那裡了。」

他這句話一方面答應了岩井英一,一方面又故意試探一下岩井不讓他去英美租界宴會的用意。

果然,岩井英一嘿嘿一笑,呷了口酒道:「我倒不是不喜歡英美人,只是……」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又道,「只是我這宴會沒有你,就沒什麼意思了!」

李森聽出岩井英一的這句話說得言不由衷,但見他刻意隱瞞也就不再多問,免得引起這個老狐狸的懷疑,於是繼續投身棋局之中。不過這個疑團一直存在他的腦海里,等到和林雅回到家中,他迫不及待地和林雅分析起這件事情。

「這裡面一定有鬼,難道日本人又盯上了英美租界?」

「這不大可能啊,目前日本和英美並沒有政治和利益上的衝突,至少表面上都一團和氣。而且,如果日本對公共租界下手的話,那就會是國家的政治因素引起,怎麼會介入一個小小的聖誕宴會呢?」林雅分析著。

李森點點頭,又搖搖頭:「按常理來說是這個道理,但是日本特高科的特務行動無孔不入,而且他們就是背地裡搞這些陰謀詭計,才不會在乎兩國是什麼關係。這也是間諜工作的性質決定的。我估計日本特高科一定是針對公共租界的這個宴會有什麼舉動。」

「那為什麼堅決不要你去呢?難道岩井英一懷疑你了?」林雅想到這個問題,一下子緊張起來。

「應該不會,否則我肯定能覺察出來。何況我們昨天剛剛還從他那裡弄到了南京大屠殺的一些秘密資料。如果他懷疑的話,我們肯定是得不到這些東西的。」

林雅將這幾天的經歷回憶了一下,也沒發現有什麼反常的事情,這才稍微放下了心,將手搭在李森肩上柔聲道:「要不這樣,一會兒用B級聯絡方式和海萍聯繫一下,她們就住在公共租界內,近水樓台,讓她們行動組留意一下租界內的動向。」

李森點了點頭,但眉頭並沒有舒展開,反而鎖得更緊了。他看著日曆,喃喃自語:「今天是23號,馬上就到聖誕節了,希望海萍能快點查出真相啊。」

雖然是說著事情,但他提到陸海萍的時候聲音卻充滿柔情,甚至都呆住了。他沒注意到林雅的手悄悄地離開了他的肩膀,更沒注意到林雅悄聲地嘆了口氣。

聖涎節即將來臨,公共租界內又開始熱鬧。

愛多亞路自然也不例外,道路兩旁的店面、別墅都用彩帶、彩燈、花籃、聖誕樹裝飾得五光十色,來來往往的人也都喜氣洋洋。但嘯飛走在愛多亞路上,卻高興不起來。他不是不喜歡聖涎節。在公共租界內住了二十年,潛移默化地也被異國文化熏陶得喜歡上了這個洋節日。只不過今年這個節日來得不是時候。

因為一周以前,日軍剛剛攻佔了南京。

如果淪為亡國奴,任何節日都不會覺得快樂的,哪怕是春節也是如此,就更不用說聖涎節了。不過嘯飛雖然心情不好,但眼睛卻依然敏銳。這是長期的狙擊手訓練養成的職業習慣,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甚至覺得眼睛一瞟之間所看出的苗頭比獵犬的嗅覺還要敏銳。這個習慣不光是用在戰鬥的時候,在平時也是如此。就比如這條愛多亞路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只要有些許的變動就會立刻進入他的視線。

剛才就是,當他經過馬丁神甫的別墅時,眼睛下意識地明亮了幾分。

這是幢哥特式風格的別墅。華美的外觀,精緻的工藝,再加上柔和的色調,使得嘯飛每次經過的時候都在這幢二層洋樓前駐足一下。但今天,吸引他注意力的並不是馬丁神甫的洋樓,而是別墅周圍的景象。

別墅正門前的馬路上不時有行人經過,雖不是熙熙攘攘,但也不是蕭條冷落。這在旁人眼裡沒什麼特別的,十數年來都是如此。但嘯飛一走一過之間卻發現有三四個行人是慢悠悠地來回走動。嘯飛看在眼裡,沒有做聲,依舊邁著平穩的步子向前走。當走過別墅十多米,能從這個位置看到別墅後面情況的時候,他裝作自然地回身去看。只見在別墅後面的街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報亭。嘯飛微微一笑,心裡更加有底,但也更加迷惑了。

心裡有底是因為他知道馬丁神甫的這幢別墅處在日本特務的監控之中,而迷惑是因為他不知道日本特務的用意是什麼。帶著這個疑問,嘯飛加快了腳步,他打算回家以後立刻和陸海萍商量一下這件事情。但當他打開門的時候,卻被室內的景象驚呆了。

「畜生!一群畜生!」

三寶瞪著眼珠子怒吼著,拳頭捶得桌子通通作響。伴隨著砸桌子聲音的是圓圓的哭泣聲,她早已趴在陸海萍的懷裡哭成了淚人。

「出什麼事情了?」嘯飛問三寶。

三寶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著桌子上的紙。

嘯飛拿起紙,只看了幾眼便被上面的字驚呆了,眼淚也倏忽間流淌下來。

——1937年12月13日,南京在一片混亂中被日軍佔領。日軍在華中方面軍司令官松井石根指揮下,在南京地區燒殺淫掠無所不為。

——12月15日,日軍將中國軍警人員2000餘名解赴漢中門外,用機槍掃射,焚屍滅跡。同日夜,又有市民和士兵9000餘人,被日軍押往海軍魚雷營,除9人逃出外,其餘全部被殺害。

——16日傍晚,中國士兵和難民5000餘人被日軍押往中山碼頭江邊,先用機槍射死,再被拋屍江中,只有數人倖免。

——17日,日軍將從各處搜捕來的軍民和南京電廠工人3000餘人,在煤岸港至上元門江邊用機槍射斃,一部分用木柴燒死。

——18日,日軍將從南京逃出被拘囚於幕府山下的難民和被俘軍人5.7萬餘人,以鉛絲捆綁,驅至下關草鞋峽,先用機槍掃射,復用刺刀亂戳,最後澆以煤油,縱火焚燒,殘餘骸骨投入長江。令人髮指者,是日軍少尉向井和野田在紫金山下進行殺人比賽。他們分別殺了106和105名中國人。

而這張紙後一部分的記載更是讓嘯飛悲憤得忍無可忍。

——在日軍進入南京後的一周中,全城就已經發生5000起強姦、輪姦事件,無論少女或老婦,都難以倖免。許多婦女在被強姦之後又遭槍殺、毀屍,慘不忍睹。與此同時,日軍遇屋即燒,從中華門到內橋,從太平路到新街口以及夫子廟一帶繁華區域,大火連天,幾天不息。全市約有三分之一的建築物和財產化為灰燼。無數住宅、商店、機關、倉庫被搶劫一空。劫後的南京,滿目荒涼。

日軍四齣強姦婦女而姦殺並施,日以千起,南京全城婦女,人人自危。日軍完全像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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