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川口能活的獰笑

1937年的上半年,日子過得似乎比往年都要快。但到了下半年,卻是異常難熬,甚至應該說是痛苦和折磨,是無休止的噩夢。

這是對我們中國人而言。

而對於那個被稱做「日本」的國家來說,1937年的下半年是刺激和瘋狂的。

從7月7日開始,極端亢奮的感覺就充斥在這些日本人的大腦之中,也包括這個叫做川口能活的日本人的大腦。面對著這個死不開口的中國人,川口能活獰笑著將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嘎巴一聲脆響之後,那人的頭就耷拉下來。

「嘿嘿,不是死也不向我們低頭嗎?可你還是低頭了吧!」說完這句話,他狠狠地啐了兩口唾沫,轉身離去。

一個小時之後,他已經坐在了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岩井英一的面前,表情恭敬嚴肅,全然不是剛才那副猙獰的面孔。雖是身著便裝,但姿勢挺拔、目不斜視,一副軍人作派。

川口能活確是軍人。如果他穿著軍服,那麼他的肩章、領章的兩條長邊會是金邊兩杠,其間配有一顆櫻星——日本陸軍少佐的標誌。

不過,川口能活不是普通的軍人,他隸屬於土肥原賢二管轄的特別高等科,也就是臭名昭著的特高科。在他面前坐著的岩井英一也不僅僅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另外的一個身份是日本在上海的情報間諜機構「岩井公館」的負責人。

岩井英一對川口能活非常器重,因為他在駐華的間諜學校「同文學院」里培訓過川口能活。而且作為土肥原賢二的兩個得力手下,多年的間諜生涯讓他們兩個人更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除此之外,一個女人也將他們更緊密地聯繫起來。這個女人便是岩井英一的妻子,也就是川口能活的姐姐。所以,此刻雖然在談著機要的事情,但岩井英一的臉上卻始終掛著微笑。

「川口君,從滿洲過來這三個多月,已經習慣上海的天氣了吧?」

「還好,雖然這幾年一直在滿洲,但畢竟以前也在上海待過幾年。天氣沒什麼不習慣的。」

「不過,最近上海馬上就要變天呵。」岩井話裡有話。

「岩井先生所說的變天,是不是上海的青天白日旗要換作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太陽旗了?」作為被土肥原賢二特意從東北調到上海的問諜,川口能活的任務就是加強在上海的間諜活動。土肥原賢二雖沒有明示,但他也猜出大本營的動態,那就是帝國要向上海這座中國最大、最富庶的國際化都市進攻了。

岩井哈哈大笑:「正是。我今天剛收到大本營的密電。遲則一月,快則二周,我們的軍隊就要開始進攻上海。以我帝國軍隊的實力,用不了多久,川口君就可以身著軍服走在這上海街頭了!我這裡還有一份密電,是專門給你的命令。」

川口能活聞聽,立刻起身恭聽。

「密令川口能活少佐加強特高科在滬之工作,嚴厲打擊國民黨軍統、中統、共產黨地下組織以及其他敵對分子在滬之活動,為我軍佔領上海後的工作掃清障礙。我軍佔領上海成立警備司令部後,川口少佐所負責之特高科隸屬警備司令部,配合相關軍事行動,但有關情報搜集及特殊任務由岩井英一少將直接指揮。」

念完密令,岩井英一示意川口坐下,但表情卻嚴肅許多。

「川口少佐,這個任務十分關鍵。上海這個十里洋場上,藏龍卧虎、盤根錯節,那些反日組織的活動日益猖獗,必須施以辣手將其摧毀。這些年來,我們對國民黨軍統、中統,還有共產黨地下組織有了一定的掌握和控制,這其中有很大關係是我們利用了青幫為我們工作。但這半年以來遇到了麻煩:上海灘上竟出了一夥不明來歷的人,對黑幫頭腦進行暗殺活動,導致上海的黑社會一片沉寂。這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我們需要這些幫派像以前那樣活躍,而且越活躍越好,這也是三個月前將你調來上海的原因之一。關於這個你調查的怎麼樣了?」

川口道:「我來滬這三個月,一直在對這伙來歷不明的人進行調查。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這一伙人為首的很可能就是二十年前失蹤的一個黑幫首領丁雪峰。從暗殺手法上看,他們不光武藝高超,而且相互之間配合默契,可以說是高級職業殺手。而且,我認為這夥人的目標不僅僅是黑幫之間的火拚或者復仇,我懷疑他們有反日、抗日企圖。」

「哦?一樣一樣仔細說。」岩井英一大感興趣。

「丁雪峰,男,1885年生,現年52歲,江蘇南京人。師從不詳,曾留學德國,精通武藝,射術精湛,還擅長易容術。1912年他和洪發、孫大勇在上海灘創建桃園幫,但在二十年前,也就是1917年被其他五個幫派一舉剿滅。洪發、孫大勇被殺,而丁雪峰不知去向。從今年二月份開始到現在,這夥人施行暗殺活動一共六次,目標是六個黑幫。六個幫派中,死了三個老大和三個骨幹人物。從暗殺手法上來看,包括遠距離狙擊、近距離行刺、易容術,這都是丁雪峰所擅長的功夫。最近二十年來,上海灘上沒發現有誰用這些功夫。所以我認定,這個團伙就是丁海峰組建的!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就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幾次暗殺行動丁雪峰似乎都沒有出場,而是幾名年輕人來實施。我詳細分析了這幾次暗殺的情況,認為這個團伙至少有四個人,而且是兩男兩女。經常是兩個女的負責外圍吸引,其中一個男的負責擾亂視聽和接應的任務,而另外一個男的則具體實施狙擊。」

「配合得很默契啊!」

「是的。他們每次行動,包括天氣、環境、地點顯然都是事先精心策划過的,所以行動過程不但迅速,而且不留痕迹。到目前為止甚至還沒有人看清他們的長相。我查驗過這幾名死者的屍體,不論是槍擊、割喉還是飛刀,都是一擊斃命!單說狙擊,最遠的射殺距離達到一千米,這樣的槍法在我們軍中恐怕也找不出幾個。」

「你的意思是他們來自軍方?要是這樣的話,那這些人的背景不是國民黨就是共產黨了。」

川口能活皺眉搖了搖頭:「這個我反覆想過,可覺得又不像。首先,國民黨軍統、中統以及共產黨地下組織的暗殺行動和這夥人的策略完全不同。其次,從現場遺留的彈殼來看,這是最新款的配備光學瞄準鏡的狙擊步槍所發射。從這點來看,倒是和國民黨軍隊有些關聯,因為南京政府在1935年就根據德國顧問建議,以德式槍為標準統一全軍。但我仔細檢查了彈殼,覺得這款狙擊步槍似乎是德國最新投入戰場的狙擊手專用槍,應該不會輕易流入外國軍隊中。另外,從狙擊水平以及這幾次狙擊計畫來看,這個殺手顯然經過嚴格正規的培訓。而目前只有德軍和蘇軍有真正的狙擊手培訓。」

「你認為他們有反日、抗日企圖?這個判斷是怎麼得來的?」

「進行暗殺活動無外乎兩個目的:一個是江湖恩怨,一個是政治企圖。如果說丁海峰二十年後進行復仇的話,那麼他的目標就應該是當時圍剿他們的那幾個黑幫,而不會累及其他人。但事實上,除了頭兩個人以外,其餘被暗殺的人和二十年前的事情都毫無關係。此外,這夥人殺了三個黑幫老大以後,卻沒再對其餘的老大們動手,而是殺了三個黑幫的骨幹手下。這個很蹊蹺,按理來說以這夥人的手法,殺這幾個手下有點大材小用了。這裡面的原因我一時還沒搞清楚。不過,有個現象卻更讓我關註:他們暗殺的這六個人,除了頭兩個以外,其餘的都是和我們有合作關係的黑幫分子。現在,這些黑幫都戰戰兢兢,對我們的態度也不冷不熱,所以即便這夥人的目的不是針對我們,但他們所做的事情已經損害了我們的利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岩井英一聽到這裡,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齒:「不管他們是什麼目的,只要損害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利益那就是我們的敵人!也不管他們是什麼背景,只要與我們為敵,那就不遺餘力地消滅掉!」

川口能活立正肅容道:「哈伊!」然後話題一轉,「少將,我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剛剛得到一個準確的情報——」

岩井英一聽罷露出詭秘笑容:「看來你是準備有所行動了,把詳細計畫說說!」

當這兩個日本人費盡心機地琢磨這個神秘團體的時候,兩名中國人也在談論著這件事情。不過不是在戒備森嚴的公館,而是在一間名叫「紫羅蘭」的咖啡廳里。

溫馨浪漫的環境很適合男女二人約會,而這兩名中國人也正是一男一女。

女子風姿綽約、美麗大方,正是陸海萍。對面的男人三十七八歲模樣,儒雅瀟洒,似一飽學之士。

「這是報紙樣刊,從明天開始更換版面,國外資訊改在了第四版。」男子看似隨意地將報紙遞給陸海萍。

陸海萍將報紙疊好放進包內,呷了一口咖啡後問道:「家裡來信了?」

「是的,家裡來信說,在日本的親戚最近可能要來上海。」說話之時,旁邊雅座的客人正起身離去,見周圍無人,男子便不再說暗語,低聲說道:「日本軍隊已經開始向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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