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殺人不需償命

殺好人需要償命,殺惡人也需要償命。不需要償命是因為不會被抓到。那麼被殺的人就會很冤,即便死者是惡人,也很冤。就比如樓一鳴。

他被殺死的那天本是吉祥的日子:丁丑年正月十五,元宵佳節,也是這個斧頭幫幫主的生日。只不過,在他覺得頭部被什麼東西清脆地撞擊一下之前,他不知道這個美好的日子竟也會成為他的忌日。

那聲音特別清脆,比耳旁的鞭炮聲還要響亮。卻更帶著一股勁道將他擊倒,只眨眼之間樓一鳴眼中看到的便不是面前的賓客,而是白晝一樣的夜空。白晝一樣的夜空是升空的煙花照耀所致,可在樓一鳴的眼中,卻只是慘白一片,沒有任何其他色彩。

那一眼也是他的最後一眼。他的口中沒發出任何聲音便砰然倒地,鮮血順著眉心汩汩湧出。

沒有一個人想到樓一鳴會在這裡中槍,包括他自己。

——來此赴宴的三百餘名貴賓都是社會名流,雖有許多其它幫派老大,但誰也不會在這場合下拔槍殺人。

——五十名保鏢混雜其中,有誰行刺的話,估計槍剛剛掏出便會命喪黃泉。

——花園距外面的街道一百米,而這條街道向外擴展四百米範圍之內都是斧頭幫控制的地盤。也就是說,五百米之內絕對不會有人射出這一槍。

——這一發子彈自上而下直入眉心,顯然刺客居於高處,而五百米之外居高臨下的地點只有八百米遠左右一所七層樓的賓館。八百米左右距離、黑夜之中、雖有煙花光亮照耀,但直中眉心、一槍斃命,這等高超的狙擊槍法讓圍聚在樓一鳴屍體旁的幾名黑幫老大也自嘆弗能。其中一人俯身看著樓一鳴額頭,目光久久不移,充滿恐懼。

「百步狙殺!他沒死!二十年了,丁雪峰迴來報仇了!」他喃喃自語,而說話之時手也不禁顫抖。說罷,他匆忙起身,吩咐手下備車,再也不看樓一鳴的屍身一眼。似乎多看一眼,手就會又抖動幾分。

從那一夜起,這位名叫方春秋的上海灘一霸便深居豪宅,閉門不出,整整一月。直到一月後因幫派要事相商才隱秘出行。

那一日,上海灘晴空萬里,但方春秋卻只能看見頭頂上那一片天空。因為出門之時數名身高馬大的保鏢將他緊密圍住,密不透風地護送進轎車。到了目的地,又如此這般地將他護送進開會的大廳。

直到方春秋開完會出來,眾保鏢將他護送至車門前幾秒鐘,一切保護措施都還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也都毫無異狀。但就在此刻,兩名賣花女子捧著花籃徑直走過來。但未等她倆近前,兩名保鏢已上前兩步張口喝斥。

「快滾,別在這裡——」可話未說完,伴隨著「颼颼」兩聲,兩名保鏢竟撲通倒地!每人胸前都明晃晃地插著一把飛刀!

「老闆,不好!快進車裡!」其餘保鏢稍一愣神的剎那間,方春秋身旁一個保鏢已機敏地喊了出來,同時飛快地將老闆推入車內,而自己也搶步跨進駕駛室。

轎車發動聲響起之時,方春秋也聽得外面雙方交火的槍聲砰砰傳來,子彈撞擊到地面迸起,直砸得轎車外殼也砰砰作響。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即便方春秋這個經過大風大浪之人也不免手心冰涼。而駕車的保鏢卻面色不改、鎮定自若,緊緊握著方向盤喊了一聲:「老闆,坐穩了!」便一踩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躥了出去。

轎車飛駛出兩個街口,聽不到槍聲後方春秋懸著的心略微放下,這也才注意到這個保鏢竟是自己一向不怎麼看重的阿三。這阿三武功平平,平時也沒顯出什麼過人之處,沒想到今日卻是反應靈敏、身手敏捷。

「阿三,以後你給我開車,做我的貼身保鏢。」

「謝老闆。現在安全了,您休息一下吧,到家我叫您。」阿三回答著,嘴角卻掛著一絲奇怪的微笑。

經過剛才的緊張場面,方春秋也感疲憊,閉上眼睛思索著這次暗殺。

從剛才槍戰的槍聲來聽,是手槍的聲音,而且聲音雜亂、方向不一,這不像是那人的風格。丁雪峰擅長遠程狙擊,喜歡那種一槍斃敵的快感,他很少近距離槍戰、亂戰。可那兩個賣花女子使用的無疑是無影飛刀功夫,可這功夫只是二十年前的丁雪峰才會用。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兩名女子是他的徒弟?想到這層關係,方春秋心中一凜。二十年前他們五家幫派聯手突然襲擊,那也是傷亡大半才將桃園幫擊垮。如今若是丁雪峰帶著徒弟攜手復仇,而且還是處於暗處,自己如何防範得了?

正思忖之間,車子猛地停住了。方春秋睜眼看去,卻是一處陌生的地方,四周除了廢舊的廠房便是雜草灌木,竟是身在一個廢棄的工廠內!

「阿三,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把車開到了這裡?」方春秋忽覺不安。

阿三回頭沖他微微一笑,方春秋卻看得大驚失色。

坐在駕駛位置的人竟然是一個陌生男人!

「你……你不是阿三?你是誰?」說話之時方春秋的手已摸到腰間手槍,但卻不敢掏出來——因為對方的槍口已頂在他的面前。

「那個傻乎乎的阿三在你剛才開會議事的時候早已一命嗚呼了。」對方嬉笑著說,一臉玩世不恭的模樣。

方春秋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頓時明白:「千面易容術!你……你是丁雪峰的什麼人?!」

對方冷笑道:「就你這樣一個無恥的敗類還配提及我師傅的名號?下車!」

方春秋心中冰涼,長嘆一聲黯然下車。抬頭看去,前方站立三人,一男兩女,均是年輕人,卻並未見到丁雪峰露面。

落入丁雪峰的手裡橫豎是死,這毋庸置疑。想到這裡,方春秋反而鎮定下來,緩步走到三個年輕人面前:「你們是丁雪峰的徒弟吧?你們的師傅呢?他等了二十年才對我動手,怎麼不出來?」

為首的男子哼了一聲:「方春秋,先師想要殺你不會等二十年。他老人家只不過要把這個報仇的機會留給我們罷了!讓我們有機會為父報仇!讓你多活了二十年,你應該感謝先師才是!」

「先師?為父報仇!」方春秋看著面前兩個青年的相貌,依稀是二十年前桃園幫另兩人的模樣。他頓時明白過來,長嘆一聲:「子報父仇,天經地義。你們動手好了。」

男子冷笑一聲道:「方春秋,如果我這樣殺你,你可能心有不甘,覺得這是我們設計抓你。看你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也看在你沒有投靠日本人這一點上,我給你一個公平較量的機會。你看到前方那個草垛了嗎?你以一身輕功聞名上海灘,如果你在那草垛處開始施展輕功能躲過我一槍不死的話,我們以後決不找你麻煩!不過,你要將你所知道的勾結日本人的幫派告訴我!」

聞聽竟有生機,方春秋心頭一喜!他打量了一下前方的草垛,暗自盤算。

那草垛距離這裡足有一千米開外。丁海峰雖然槍法神准,但二十年前也未曾聽說他在如此遠的距離能一槍斃敵。如今這人還是他的徒弟,槍法豈能有他師傅高超?樓一鳴雖被精確狙殺,可那只是八百米距離,而且是在靜立不動時被擊中。自己則是在一千米之外,還可施展輕功。而且憑自己的輕功造詣,兩三秒之內便可再越出十數米,更可左右騰挪,贏面顯然大了許多。這小子說了只發一槍,即便他槍法再准,只要這一槍未擊中我的要害,便是他輸。

盤算之後,方春秋問道:「你說這話可是當真?你不會在這之前開槍?也只發一槍?只要我沒死,就放我一馬?」

男子朗聲道:「你該知道我師傅和先父行走江湖時一言九鼎,我豈能壞了他們名聲!如果你躲過我這一槍,我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你也是命不該絕!」

方春秋聽得這話,放下心來:「好,你拿紙筆來,我將那些人名寫下就是。」

幾分鐘之後,方春秋將筆擲於紙上,瞅了這男子一眼後轉身向草垛走去。

望著越來越近的草垛,方春秋也漸漸將丹田之氣運足,待將到草垛前幾步處,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男子果真守信,槍還未曾端起。方春秋轉回頭來,將體內氣息運足,驟然身形變動,施展出十二分輕功功力向前方奔去,轉瞬之間那草垛就已在身後。

那男子瞅了一眼方春秋左右騰挪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不慌不忙地將槍提起。但槍一提起,瞄準鏡的十字中心就立刻緊緊隨著方春秋的胸部移動。吸氣正足時,槍口已對準方春秋身形左側三米處,待到將將要呼氣之時突然屏住呼吸,一秒鐘之後右手食指第一節、第二節之間輕輕搭了一下扳機。

「啪」地一聲脆響。

方春秋應聲倒地。

男子屏住的這口氣也才緩緩吐出。

「死了?」剛才開車的男子略顯狐疑地問。

持槍男子淡淡一笑,沒回答他這句,只是開口吩咐:「三寶,一會兒給方府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來這裡收屍。」

「嘯飛哥,好厲害啊!上次看你狙殺樓一鳴時的槍法倒沒覺得太吃驚,可看你今天這槍法,我覺得你比一年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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