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早上十點四十五分,戴拉·史翠特緊張地看了一下表。

佩利·梅森停止口述的動作,對她笑一笑。

「戴拉,什麼事這麼緊張?」

「沒辦法,我一直在想班克羅先生竟然要預約最快的時間,而且電話中的口氣是那麼急!」

「你不是告訴他,早上十一點來就行了嗎?」

她點點頭。「他說他會以最快的速度飛奔過來。」

「也就是說,哈洛·班克羅十一點會準時到達。他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分秒必爭正是他經營事業的原則。」

「可是他找一個專門處理刑案的律師做什麼?」戴拉問。「你知道嗎?他的法律秘書說,他名下的公司比野狗身上的跳蚤還多。他有一群專業律師為他工作,據我所知,光是稅務部門就有七個律師。」

梅森看了一下表。「再等十分鐘,答案就可以揭曉了,我……」

電話鈴突然響了。

戴拉拿起話筒,對總機說:「好……你等一下。」她用手掩住話筒,對梅森說:「班克羅先生已經到辦公室了,說他早到了些,如果你在忙的話,他可以等到十一點,但是時間很寶貴。」

梅森說:「顯然事情比我們所想的還緊急,帶他進來好了。」

戴拉立刻合上速記簿,站起來快步走出去。一會兒,她帶進一個年約五十餘歲的男子。班克羅先生蓄著短短的灰白鬍子,格外突顯出嘴部的堅毅。他的眼睛是藍灰色的,神情流露出一種威嚴。

「班克羅先生,你好。」梅森站起來伸出手。

「梅森先生早,謝謝你能立刻見我。」他轉身看著戴拉。

「這是戴拉·史翠特,我的私人秘書,」梅森解釋道。「我和客戶的每一次談話,她都會在場幫我做紀錄。」

「但這件事是非常機密的。」班克羅先生說。

「戴拉非常能幹,而且從來不會泄露機密,」梅森說。「我的每一個案例,她都瞭若指掌。」

班克羅這才坐下來,突然之間,他原來的自信和果決似乎都消失無蹤了,整個人彷佛融化掉,只剩軟癱的衣裳。

「梅森先生,」他說。「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這輩子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全都毀了!」

「別這麼說,事情不會那麼嚴重的。」梅森說。

「是很嚴重。」

「你何不把你的煩惱說出來,」梅森說。「我們再看看怎麼解決。」

班克羅張開雙手,可憐兮兮地說:「你有沒有看到這雙手?」

梅森點點頭。

「我生命中的一切,都是靠這雙手建立起來的,」班克羅說。「我是白手起家的——我做過工,也一直努力出人頭地,曾經債台高築到我自己都以為支撐不下去;當我的整個王國幾乎要垮了時,我穩住了陣腳。我能在重重逆境中打敗我的敵手,就是靠著一股毅力。當所有人都急於拋售時,我卻大膽地孤注一擲。可是,現在這雙手卻毀了我。」

「為什麼呢?」梅森問。

「都是指紋惹的禍。」班克羅說。

「繼續說下去。」梅森的眼睛眯起來。

「我因為家裡太窮,很年輕時就離家自立了,和一些不良分子混在一起,很快就學會許多壞事。例如把汽車的引擎線切斷,靠著偷零件、備胎和汽車在暗巷中討生活,後來終於被抓進感化院,對我而言,這毋寧是最值得慶幸的結局。

「剛進感化院時,我是有點憤世嫉俗。我以為自己會被逮住完全是因為警覺心不夠,因此下定決心要更狡猾一些,出去以後才不會再次被捕。

「獄中有一位牧師特別關照我。我不能說他帶我進入宗教信仰,因為事實上他並沒有向我傳教。他只是讓我對自己、對別人和冥冥宇宙中的力量更有信心。

「他說,生命如此複雜絕不可能是偶然產生的,我們知道必然有一套偉大的計畫可以解釋。小鳥會從蛋中孵出、成長,危危顫顫地想學飛,都是出自本能,而本能就是這個偉大計畫的一部分,也是造物主和萬物溝通的管道。

「他教我要訴諸我的直覺,這個直覺不是自私,而是當我刻意擺脫環境的影響,與宇宙達成和諧時的自然感覺。他問我敢不敢在深夜獨處時,把自己交給偉大的宇宙之心。」

「你做了嗎?」梅森說。

「是啊!因為他說我不敢嘗試,我就是要證明他說錯了,我確實敢。」

「結果證明他是對的?」

「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就像是一種自覺,一股想有什麼成就的慾望。於是我開始讀書、學習、思考。」

梅森好奇地看著他。「班克羅先生,你常常出國旅行的,你怎麼處理你的護照?」

「所幸我剛開始的時候還有羞恥心,怕有辱門風,那段荒唐的歲月和在感化院的時期用的都不是真名字。」

「那你的指紋呢?」梅森說。

「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班克羅說。「如果我的指紋被采送到聯邦調查局,不消幾分鐘所有人都會知道,偉大的慈善家和金融家班克羅原來是在感化院待過十四個月的罪犯。」

「我懂了,」梅森說。「顯然現在有人發現這個秘密了。」

班克羅點點頭。

「對方威脅要泄露出來吧?」梅森問。「向你勒索了嗎?」

班克羅沒有回答,只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交給梅森。

上面的字是用打字機打的:

準備一千五百元,全部要十元和二十元紙鈔。連同十個硬幣一起放入紅色的咖啡罐後蓋緊,再等待電話通知交款時地。這張紙條連同錢一起放入,如此我們才能確定警方不會循字跡找到我們。只要你切實依指示行事便無須擔憂,否則你的家人可能會知道指紋的秘密而聲名掃地。

梅森仔細檢查字條。「這是郵寄給你的嗎?」

「不是寄給我,」班克羅說。「而是給我的繼女羅珊娜·安德魯絲。」

梅森不解地抬起眉毛。

「我是在七年前結婚的,」班克羅說。「我太太是個寡婦,她有一個女兒叫羅珊娜,今年二十三歲了,長得非常美麗熱情。她的未婚夫傑生·布雷爾的家族在社會上很有名望。」

梅森露出深思的神情。「為什麼歹徒所針對的不是你而是她?」

「他們要強調她是比較容易受傷害的,尤其是在訂婚後這段期間。」

「結婚日期選定了嗎?」梅森問。

「沒有正式公布,不過他們預定約三個禮拜後結婚。」

「這張紙條怎麼會到你手上的?」梅森問。

「我知道那天我繼女心情很不好,她拿著一個信封走進門,臉白得像紙。那天下午,她本來要去游泳的,卻臨時打電話跟傑生取消約會,說她身體不舒服。我就知道有什麼事不對勁了。

「羅珊娜找了個藉口,說她要去市區。當晚我太太要住在我們市區的房子,我以為羅珊娜要去看她,今天一早羅珊娜就出門了。梅森先生,她離開後,我到她的房間去,在書桌上吸墨紙底下看到這張紙。」

「等一下,我沒聽清楚。」梅森說。「你說她到市區去,而你以為她是要去看她媽媽,是嗎?」

「她媽媽在市區安排一場慈善舞會,昨天一整天都待在我們市區的房子。我和羅珊娜則待在湖邊,今晚她媽媽會來和我們會合,這也是我要和你約得盡量早的原因,我要在羅珊娜回來以前把這張紙條放回原位。」

「你有沒有把你的犯罪紀錄告訴過你太太?」梅森問。

「老天幫幫我,」班克羅說。「我從來沒提過,我知道我應該說的,我曾經無數次責怪自己不應該這麼懦弱,但我真的很愛菲莉絲。我知道不管她有多愛我,她絕不會嫁一個有前科的人而損及女兒的社會前途。梅森先生,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事實上你也是唯一知道的人。」

「還有寄這封信的人。」梅森說。

班克羅點點頭。

「羅珊娜有這封信上要求的這麼多錢嗎?」梅森說。

「當然有,」班克羅說。「她自己的戶頭有好幾千元,此外,她隨時可以向我要。」

「其實你不知道她會不會照信上所說去做,是嗎?」

「我覺得她一定會照做。」

「這封信當然只是個餌,勒索者通常都是沒完沒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班克羅說。「但是三個禮拜後——也就是等婚禮過後,壓力就不會那麼大了。」

「她是沒有壓力了,」梅森說。「因為壓力會轉移到你身上。你想你繼女明白這一點嗎?」

「我想她一定知道。」班克羅說。「寄信的人一定會打電話給她,讓她明白有什麼威脅。」

「你昨天都待在湖邊嘍?」

「梅蒂湖,」班克羅說。「我們在那裡有一幢避暑別墅。」

「據我所知,那個地區很隱密,而且正對湖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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