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敞開的暗窗透出一框框陰影,寂靜夜裡飄蕩著遠處傳來的微弱汽笛聲,她走到屋外,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她轉往市區,朝河濱教堂方向開始快步前行。她把袋子拎得遠遠的,避免觸及自身,彷佛那裡面裝的是可能會外泄的病毒炸彈。她北行了四個街區,車道在環繞格蘭特墓園四周的斜坡綠帶公園處拐了個彎,一輛只亮著停車燈的黑色長型馬可二世林肯車停靠在路邊。儀錶板上沒透出任何亮光。憑藉著街道散發的微弱光線,隱約只見前座有兩個戴黑帽的人形剪影。司機身旁的男人昏暗似鷹的鉤狀輪廓,在厚重的太陽眼鏡遮掩下更顯模糊。黑色司機帽底下的臉龐,只見一抹白色圓糊。

林肯車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急行,卻在警車呼嘯繞過河濱教堂遠程角落之際放慢了速度,警車的紅光像地獄之眼般閃爍不停。

琴妮早看見林肯車離去,如今她當然歡迎宛如解救者的警車出現,並匆匆趕往警車的行駛方向。不過,這路程之間仍然有段距離。她正打算開溜之時,有個聲音從隔壁黑鴉鴉的公寓出入口傳出。

「親愛的,」闇啞的聲音甜甜地叫喚。

她急轉過頭,頭皮發麻,眼睛在黑暗中探尋,腳步馬上機警地停住。

「是我,極樂姐妹,」這個親切過度的闇啞聲音自報身分。

她連忙站住。

「妳想幹嘛?」她兇巴巴地質問。

警車呼嘯而過,紅色聚光燈閃過她們,發出尖銳的緊急煞車聲停在隔壁門口,沒理會她們。

「過來這裡,甜心,我有東西要給你,」極樂姐妹用自以為甜美的聲音哄騸說道。

琴妮馬上頓悟極樂姐妹的目標是那個帆布袋。那我就給她 這個天殺的袋子,她不懷好意地下決定。

她迅速轉身,走進暗黑的出入口。

「在這裡,」極樂姐妹甜甜地說,尖銳的刀鋒深深捅進琴妮的心臓。

與其說琴妮靜靜地頹然倒下,倒不如說她是連喘都沒喘一聲。極樂姐妹從她無力的手中奪過袋子,往同一方向疾奔人行道而下。

事情彷佛變魔術般瞬間發生。前一刻,穿著綠色套裝的年輕女人還拿著藍色帆布袋走在人行道上;下一刻,則換成身穿黑色長衣、戴黑色草帽的老婦人拎著同一個袋子,往同一方向前行。

一輔黑色的克賴斯勒停在街頭附近的路邊,車裡負責監視的警探不知如何判讀這個狀況。

不過班尼·梅生的司機卻說:「你看,東西換手了。」

班尼的望遠鏡焦點本就鎖定在那個袋子上。

「她把它交給別人了,就這麼回事,」他說。

兩名巡警踏上街道,衝進公寓住宅,遮住了正在進行監視的警探視野。有一會兒街上似乎不見警察蹤影。

林肯車加速前進。黑色克賴斯勒旋即跟進駛離路緣。河濱大道前端路首有輛閃著紅燈的巡邏警車遠遠地疾馳而來。四面八方都響起了粉碎夜晚寂靜的警報聲,先前沒看見的車子和救護車通通彙集到現場來了。

「快點開到路旁,」班尼說。

林肯車突然沖向街道一側,悄悄地煞車停在極樂姐妹面前,司機手持沉甸甸的棍棒跳上人行道。

極樂姐妹看見它煞車停住,眼角瞥見那人跳出車子。藍色帆布袋跟她的黑色珠飾提包都拎在她的左手上。她的陽傘早丟在路上了,取而代之的是握在右手裡、用黑色手巾包住的點三八口徑短管鷹頭槍。

她既沒轉身也沒放慢步伐,徑自舉槍朝那名司機發射了四發達姆彈。

「天啊!」

班尼邊說邊一溜煙拔出他自己的P三八華瑟自動手槍(昔日的德軍制式手搶),從敞開的車門往外開火兩次。

一顆子彈擊中極樂姐妹的左側肋骨下方,嵌在她的側脊柱里;另一發子彈則射偏了。她斜倒在街道上,無力移動,但她的神智依然清醒,視線也很清楚。她看見班尼·梅生迅速跨過車座,躍上人行道,手槍瞄準她的腦袋。

哦噢,這下子豈不是妙極了?就在她這麼竊想之際,子彈砰地射穿了她的腦袋。

班尼·梅生從她癱軟的手中奪過袋子,沖回林肯車的駕駛座上。他四周全被閃著紅燈、聚集到街上的巡邏警車給團團圍住了。凄厲剌耳的警報聲令他理智崩潰,他看不見了,天空彷佛是紅色的,而他的腦漿似乎就要從耳朵冒出來似的,連車門都沒關他就開始踩油門加速。

林肯車從側面撞上抄快捷方式領先的克賴斯勒。財政部特派員從克賴斯勒衝出一涌而上,將他包圍住。他抓著袋子試圖丟開,卻被一名將手伸進敞開車門的財政部特派員攫住手腕,令他的手動彈不得。

「老兄,你這下子可要踏上漫長的旅程了,」這名財政部特派員說道。

「我要見我的律師,」班尼·梅生說。

公寓住宅的地下室擠滿了無事可做的巡警。

「棺材桶子」埃德已經脫下了外套,右手被固定在襯衫排扣之間的肩索帶上。警探剪掉他的背面襯衫,用一塊乾淨的手帕替他止血,等候救護車到來。不過他的臉色卻因失血而逐漸轉灰。

沒人知道外面的結果,重案組副隊長把詢問「棺材桶子」埃德一事往後延,直到他的傷勢得到治療。所以他們全部只能無所事事地閑站著。

但是「棺材桶子」埃德有話要說。

「你們也料到他們會回來?」

「沒有,」重案組副隊長說。「只是策畫它發生。我們知道你在四處打探,而他們在跟蹤你,那可能會持續一整晚,所以我們必須引你過來這裡。我們知道他們會尾隨你而來,就像你被引來一樣。」

「你們引我過來?怎麼回事?」

重案組副隊長臉紅起來。

「你現在知道『掘墓人』約恩斯還活著了吧?」

「棺材桶子」埃德全身僵硬起來。

「活著?可是廣播說——」

「這就是我們的作法。我們放出這個風聲。曉得你一旦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想辦法把他們弄來這裡殺了他們。你沒生氣吧,喂?」

「活著!」「棺材桶子」埃德別的都沒聽見,淚水肆無忌憚地從布滿血絲的紅眼睛奔流而出。他搖搖頭。「噢,原來我是個被愚弄的傻大叔。」他覺得他的腦髓好像在撞擊頭殼,可是他不在乎。「那麼他絕對不會死了,」他說。

副隊長拍拍他完好的肩膀,力道輕得好像它是巧克力糖霜做的。

「這是我們唯一想到能夠掩護你的辦法。我們可不想失去一個好夥伴哪。」他微微一笑。「不過,我們倒是沒料到會有如此戲劇化的結局。」

「棺材桶子」埃德咧嘴而笑。

「我懂你的意思,老兄,」他說。「不過這些黑人劇團,常常要等豪華歌劇落幕時才有機會上場演出。」

接著,他便突如其來地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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