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他沒有趕時間,只花了七分鐘就抵達目的地。已經不用再趕了。他在聖尼古拉大道急轉彎掉頭,直下斜坡開往一二五街,然後西行駛向哈德遜河。

行經好幾個路口後,一二五街仍屬黑人區:霓虹燈閃爍的酒吧傳出高分貝的自動點唱機聲,聒噪的人們在人行道上來回間晃,尖聲嗲語的男同性戀聚集在「重拍」前面,那裡有膚色黝黑的女性扮裝者在高談闊論;吸大麻的人在波普撞球場門口比手畫腳嘰哩呱啦;然後還有那一大片森然聳現的公共住宅區。

他在百老匯南轉,到了一二四街再度西行,並且爬上國際學舍的高聳石牆後方的克雷蒙大道陡坡。接著又轉往河邊行駛,最後來到吡鄰河濱教堂的河濱大道靜謐區。

他一隻眼睛持續注意著後視鏡,不過並未發現任何被追蹤的跡象。

到目前為止還好,他心想。

他直接把車停在那棟公寓住宅前面,熄了車燈;他坐了半晌先勘探街況,然後才打開車燈。一切好像並無異樣。此時此刻除了河上吹來的徐徐涼風外,再無其他動靜了。過夜停泊的汽車沿路緣內側成列排放,不顧紐約市的停車禁止令。儘管如此,他出了車走上街側時,手裡還是拿著槍,然後從車前繞過。

沃普已經從他那一側下了車,琴妮殿後。他們成一縱列越過人行道,然後她用自己的鑰匙打開公寓住宅的門鎖。

「棺材桶子」埃德讓他們倆先行,然後說道:「在這裡等著。」

他走過門廳直往電梯門,並且搭電梯抵達地面樓。他打開電梯門探看裡面的狀況,再讓電梯自動關上,佇立了一會兒研究電梯井的外門。但什麼也看不到。電梯地板是跟門廳地板齊平,而電梯門的頂板則嵌在電梯井門的頂板里。

他折返回去,說道:「好了,我們下去吧,」便領路前進了。

他們來到地下室的走廊,發現夜燈已經如往常亮起。「棺材桶子」埃德擋住他們稍停不動,探聽周遭動靜。他可以看見管理員套房的門、工具間、樓梯、電梯和洗衣室的門,還有一扇通往後院的後門。四周安靜無聲,連外面也是一片寂靜。一看見內牆上懸掛在滅火器底下的短梯,他的眼睛頓時一亮。這八成本來就放在這裡,只是他先前沒注意到罷了。

在走廊盡頭通往管理員房門的方向,新任管理員破破爛爛的行李箱、皮箱和居家擺設品全靠牆堆放著。不過新管理員還沒搬進來。因為門上有警方的封條。「棺材桶子」埃德打開他的童子軍刀,切斷封條。琴妮開了門鎖,踏進屋裡打開燈。她猛然後退大叫:「我的老天爺,發生了什麼事?」

除了非洲人的屍體已經被移走外,屋裡似乎跟「棺材桶子」埃德上次所見沒什麼兩樣。

「妳朋友的喉嚨被割斷了,」他說。

她驚恐地直盯著凝干斑駁的黑色血跡,身體開始劇烈顗抖起來。沃普的牙又開始喀喀作響。

「你們兩個怕個什麼勁?流的又不是你們的血,」「棺材桶子」埃德冷峻地說。

琴妮開始臉色發青。他可不想讓她出什麼狀況,於是趕緊說道:「把鑰匙給我就是了。」

她必須先穿過房間才能進入廚房。於是她一隻手扶著牆,從側邊繞過去,好像在穿越經受暴風雨侵襲的船隻甲板。

當她帶回一串房屋鑰匙時,「棺材桶子」埃德對沃普說:「你留在這裡。」

沃普看著幹掉的血跡和屋裡的殘局,臉色轉變成難以想像會出現在黑皮膚上的灰白色。

「我一定得留下來嗎?」他結結巴巴地說。

「要不然就回家。」

他選擇留下。

「棺材桶子」埃德把琴妮推到走廊上,當著沃普的面關門鎖上,然後再過去將通往後院的後門閂上。琴妮站在電梯門旁,似乎不敢移動。

「留在原地,」「棺材桶子」埃德返回後踏進電梯,並下達指示。

她倏地變臉警覺起來。「你不會是要把我留在這裡吧?」

「別擔心,」他說道,併當她的面關上門。

當電梯往一樓上升時,他聽見她發出抗議聲,不過卻不予理會。

他出了電梯,走下樓梯,迎面跟上樓來的琴妮撞個正著。

「停,你要去哪裡,寶貝?」他說著把她攔截下來。

「你要是以為我要——」

她才剛開口,就被他抓住手臂打斷話:「你得帶我去看看怎麼切掉這玩意兒的電力。」

「好,好,你不必每次開口都他媽的這麼動作粗魯,」她嘟囔地埋怨,但仍然馬上依言照辦。

她從鑰匙串里挑出一支方形小鑰匙給他,用來開啟通往電梯井的地下室門,電力開關在裡面。

「按下去就行了,」她說。

他發現一個按鈕開關,遂按了下去。

「總而言之,那東西不在那裡頭,」她說。「他們說他們已經察看過那邊了。」她沒拉高嗓門,但也沒降低音量。

他朝黑洞里看。

「閉嘴,給我照明打光,」他說。

「裡面有燈。往底下摸,你會找到開關的。」

他摸黑探索著,找到一個小開關。油氈地板上的延長線末端系著一顆無罩燈泡,亮光照出電梯井底部有個六尺深的水泥坑。

一個支撐著笨重電梯鐵箱的沉重彈簧保險桿從深坑中央升起,後面是滑車輪和操縱升降纜索的大型電動馬達,旁邊則是控制開關和調節控制桿。

他俯身入坑,找到某塊油膩膩的廢棄棉花,擦拭馬達和控制桿上的操作說明板。其中一個跟千斤頂一起運作的控制桿,其功能是使電梯頂起或降下時,能和走廊地板齊平之用的。

他盡量把它壓低到極限,大約是三呎深。然後爬出洞,留著亮燈,關上門。他再度開啟電源,搭電梯到地下室去。現在能夠從電梯井門爬到電梯頂部了。

他把牆上的梯子拿過來,架在電梯前面攀爬上去。

「你看見了沒?」她屛息問道。

他未做回應。

他把頭肩鑽進電梯的頂部缺口,盡量爬高,然後匍匐前進。

「你找到沒有?」她焦急地問。

「你給我安靜點,」他一邊說,一邊摸索著藍色帆布萬用袋。

一摸到袋子,他就把它往前拉到臀部旁邊,接著翻身仰躺,並抽出兩隻左輪手槍。洞里的電梯側面投射出黯淡光線,他憑藉著微光檢查槍的情況。沒有問題。

他仰著身體開始往前鑽,用手肘把袋子一吋一吋地往前移動。

「不在那裡嗎?」她問道。

她緊張到極點的聲音使他十分煩躁。

「你給我閉上嘴,讓我專心找東西!」他咬著牙說。

他繼續緩慢前移,直到腳碰著梯子。現在只剩他的頭、肩膀,以及握著左輪手槍的雙手還看不到。然後他把某個袋子打落到地下室的地板上。

「他拿到了!」她高聲大叫,隨即衝進電梯。

「棺材桶子」埃德像貓騰空翻滾落地,此時響起了一陣輕微的咕嚕聲。就在這個時候,吸毒鬼槍手從樓梯上跳進走廊。

兩人都在腳尙未著地前開火。「棺材桶子」埃德左手持著「掘墓人」約恩斯的手槍,以他所厭惡的胯下射擊方式開火。而那名槍手以右手所持的滅音短管槍從左肩上開火,另一把警用制式槍則垂掛在他的左手上。

在狹窄的走廊里,點三八口徑長管手槍的如雷震響引爆了緊張氣氛,蓋過了滅音短管手槍致命的微弱短響。

點三八子彈的黃銅彈尖命中槍手的下巴,擊碎了他的顎骨,鮮血和牙齒飛濺,而短管手槍的點四四子彈則在「棺材桶子」埃德左手衣袖上燒出一個洞,像烙鐵似的燒灼他的皮膚。

「棺材桶子」埃德兩腿大開地落地,穩穩地蹲踞著,並且在胖槍手尙未抵達階梯底部前,又瞄準前一名槍手的身體捕了兩槍,送他跳著死亡之舞下地獄。

胖槍手試圖站穩腳步開火,點三八口徑的自動手槍射出兩發亂彈,擊碎了天花板的灰泥,射穿了滅火器;此時「棺材桶子」埃德雙槍齊發,兩枚子彈並排射進他的凸腹。

緊接著,「棺材桶子」埃德的貝雷帽像導彈射出般從他的頭頂飛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一發點四五的黃銅子彈從後方擊中他的肩胛骨,使他俯面倒下。

第三名槍手早已步出洗衣間,以點四五口徑的科爾特軍用自動手槍進行攻擊。但還來不及第三次扣下扳機,便衣刑警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出,整個走廊瞬時爆發數只警用配槍同時開火的隆隆炮聲。槍手全身彈痕累累地倒下。

一切全在二十七秒內發生。

灰藍色的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無煙火藥味,轟隆隆的槍聲餘響仍縈繞在他們耳邊。

兩名槍手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胖槍手內臓被打穿,肝臓破裂,脾臓被炸開,眼看就快要掛了。一名警探試圖錄下口供,但他沒說話。

另一名警探把琴妮拖出電梯,扣上手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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