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正午十二點整,「棺材桶子」埃德正駕著他的普利茅斯房車,駛進下百老匯川流的北上車陣中。

「兩個被踢出警隊的警察要幹嘛?」他問。

「設法復職。」「掘墓人」約恩斯以乾澀沙啞的聲音說。

在前往住宅區的這一路上,他沒再多說一個字;他怒火中燒地無言靜坐著。

他們在十二點三十分的時候到哈萊姆管區派出所報到,把他們的警徽交給布萊斯隊長。

他們在管區派出所的階梯上駐足停留了一會兒,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黑人,哈萊姆區的居民莫不閃避讓路給要回派出所辦公的白人警察。

艷陽惡狠狠地直射而下。

「首先必須找到粉紅仔,」「掘墓人」約恩斯說。「我們手上的證據只能證明傑克持有毒品。如果我們能夠證明他也販賣海洛因,那或許就能給我們一些線索繼續追查。」

「那他得說話才行。」「棺材桶子」埃德強調。

「說話!說話!你以為他不會說嗎!只要你跟我說些好話哄哄他,凡是認識傑克的下三濫都不會拒絕說點話的。」

十五分鐘後,他們的車子停在河濱大道那棟公寓面前。

「你看見了沒?」他們倆下車時,「棺材桶子」埃德說。

「那絕對是他們其中之一乾的。」「掘墓人」約恩斯說。

那隻狗正躺在後面入口的鐵柵門前。牠側躺著,背靠柵門,四肢平伸。看起來好像睡著了。正午的艷陽毫不留情地照射在牠黃褐色的皮毛上。

「這裡頭一定有什麼鬼。」「棺材桶子」埃德說。「也許牠死了。」

那隻狗仍然戴著強化的厚重鐵口套,飾有銅釘的項圈附著一條鏈子。

他們不約而同地朝牠走去。

當他們趨近時,牠半睜開柔柔亮亮的眼睛,喉間發出一聲遠處雷鳴般的低沉吼叫,但並沒有移動。

綠頭蒼蠅聚集在牠頭上滲著黑血的臟污傷口。

「非洲人的活兒幹得真差。」「掘墓人」約恩斯評論道。「也許他趕著要回去。」

「掘墓人」約恩斯彎身拾起項圈附近的狗煉。其餘的鏈子被壓在那隻狗的身體下面。他輕輕一拉,那隻狗遲緩地慢慢爬起來,像只正在起身的駱駝。牠虛弱地站起來,一臉漠然。

「牠快掛了。」「棺材桶子」埃德說。

「你要是腦勺被人敲了一記,然後再扔進河裡,你也會掛點的。」

那隻狗溫馴地跟隨他們走回正面出入口,他們按了管理員鈴。沒人回應。「棺材桶子」埃德跨步到信箱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撳下許多門鈴。

彈簧鎖不斷發出棘輪轉動的喀噠響聲。

「看來大家都在等人。」

「似乎沒錯。」

他們下樓梯往地下室走去,「棺材桶子」埃德好奇地問:「我們要是遇到麻煩怎麼辦?」

雖然他們還穿著襯衫,但這天早上他們都把左輪手槍放在家裡了。

「禱告吧,」「掘墓人」約恩斯嘶啞地說,胸中一把怒火再度冒起,「別忘了,如果我們自稱警察,可是會被控犯了冒充警察罪。」

「我怎麼忘得了呢。」「棺材桶子」埃德苦澀地說。

他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個旅行箱已經不見了。

「看來我們好像來遲了。」

「掘墓人」約恩斯什麼也沒說。

他們按了管理員鈴,但沒有人響應。「掘墓人」約恩斯察看了老式榫眼鎖上方的耶魯圓筒鎖。他把狗煉交給「棺材桶子」埃德,然後從褲袋裡拿出一把童軍刀。

「但願夜間沒上鎖。」他邊說邊打開螺絲刀。

「應該說,我們最好指望別被逮到。」「棺材桶子」埃德修正他的話,回過頭注意所有的出入口。

「掘墓人」約恩斯硬把刀片卡進門柱和門鎖之間,再慢慢扳退門閂,然後推開門。他們倆都震驚地哼了一聲。

非洲人的屍體以怪誕之姿躺在光禿禿的油氈地板中央,喉嚨由左耳至右耳地劃開。不再出血的傷口周圍有凝固的血液,讓人聯想到有紫色嘴唇的怪物嘴巴。

血濺得到處都是,舉凡傢具、地板、非洲人的白頭巾和皺巴巴的長袍上都沾滿血跡。

有好一會兒,他們耳邊只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以及不知從何處傳出的電風扇嗡嗡聲。

然後「棺材桶子」埃德從他後面伸出手,把狗兒暫且擱到一邊去,然後關上門。喀噠一響的上鎖聲令他們跳脫震驚的恍惚狀態。

「不管是誰幹的,可都不是在開玩笑。」「掘墓人」約恩斯嚴肅地說,他的怒火漸漸消散。

「雖然這種場面我見得多了,但每次還是會大吃一驚。」「棺材桶子」埃德坦承。

「我也是。這種他媽的愚蠢暴力行為!」

「是呀,但你打算怎麼做?」「棺材桶子」埃德說,想到他們自己的處境。

「可惡,光是遇上這種事就很夠瞧的了。」

在乏人注意的狀況下,那隻狗悄悄前進,當「棺材桶子」埃德倏地低頭一瞧,才看到牠正在嗅著被割開的喉嚨並且舔血。

「後退,可惡!」他大叫,猛地抓起狗煉。

最後他們開始四處走探,發現室內凌亂不堪。小地毯七零八落;抽屜被翻空了,抽屜里的東西散落一地;填充的小鳥和動物布偶被開腸剖肚,小塑像被砸碎,厚軟的傢具襯墊被亂砍亂跺,扯得四分五裂;故障的電視機和收音機被撬開,連風琴的琴蓋也被打破了。

「棺材桶子」埃德不予置評地將狗煉煉柄套在門把上,然後和掘墓約恩斯探查其他房間,並小心翼翼地避過血灘。前廳有兩扇門通往廚房和一間卧室,再過去是一間浴室。這些地方也全都一團混亂。於是他們再度折返,盯著非洲人的屍體瞧。

血淋淋的駭人屍體在電風扇嗡嗡作響的陪襯下,更令人毛骨聳然。「掘墓人」約恩斯彎下身子,目光循著地板一路探進沾染血跡的破碎傢具底下,尋覓著電風扇。電風扇翻倒在餐桌底下,被打破的電視屏幕半遮住。他找到牆上的插座,然後拔掉插頭。

四下恢複了寂靜。現在是晚餐時間,地下室空無一人。

他們幾乎可以聽見彼此思緒流轉的聲音。

「如果那個管理員老婆對於粉紅仔的事所言不假,那麼割斷非洲人喉矓的可能就是他了。」「棺材桶子」埃德高聲說出他的想法。

「我不認為這是他乾的,」「掘墓人」約恩斯說,「他要找什麼東西嗎?」

「我不知道。那麼她呢?大家都知道貓眼女人擅長割喉。」

「而且還捜她自己的屋子?」「掘墓人」約恩斯說。

「誰曉得?這種酷熱會讓人神志不清。也許她以為她老公把什麼東西藏在這裡了。」

「那她幹嘛殺了那個非洲人?我倒覺得他們倆是同謀,顯然這兩個人搞在一起了。」

「這我無意探究,」「棺材桶子」埃德明說。「看來有人想要某樣東西想瘋了,可惜還是沒找到。」

「不過他們到底在找什麼鬼東西,重要到非殺人不可?一個老黑人管理員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掘墓人」約恩斯開始從性關係的角度考慮。

「你認為他有那麼老嗎?老到會因為嫉妒而殺了非洲人嗎?還是他可能發現他們在某方面欺騙了他?」

「我不認為他會這麼做。不過他如果是老人,那就不難理解了。因為老人通常不喜歡冒風險。」

「誰告訴你的?」

「總之,這裡有一大堆天殺的問題有待解決,」「棺材桶子」埃德說。

他們默契一致地趨近屍體,從血泊中開出一條路。「棺材桶子」埃德皺起眉頭,臉部肌肉開始抽搐。

「掘墓人」約恩斯抬起非洲人的一隻手臂,用拇指和食指握住手腕部位,然後放下。儘管血液已經凝固,屍體卻尙未僵硬。

「這你做何解釋?」「棺材桶子」埃德問道。

「可能是熱氣的關係吧。天氣這麼熱,屍體大概得花點時間才會開始僵化吧。」

「也可能是他才剛死沒多久。」

他們倆面面相覷,腦海里竄過相同的念頭。一陣寒氣似乎吹進了屋內。

「你認為他撞見、打斷了某人的捜尋行動?所以才被殺?」

「不無可能。」「棺材桶子」埃德說。

「那麼,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兇手的捜索可能還沒結束。」

「或是兇手們,兇手不一定只有一個。」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可能還躲在這地下室的某處。」

「棺材桶子」埃德並未立即回應。他臉上的植皮扭曲了一下,顫動起來。

他們倆兀立了一會兒,誰都沒移動,屛息靜聽。街上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響,汽車行經的聲音、遠處的船隻鳴笛聲,以及城市裡眾多難以辨識的細微聲響,形成了低低的背景聲。樓上響起了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