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聖伯坐在林肯車裡監看那棟公寓的大門。車就停在「掘墓人」約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不到一小時前才騰出的停車位上。

極樂姐妹進去找噶斯。不過聖伯壓根不相信粉紅仔關於地圖的說法,他認為噶斯是鑽石或黃金非法走私者的中間人。他在某個地方取貨,然後再轉手他人。

極樂姐妹認為噶斯把東西帶在身上;聖伯可不這麼想,他確信,無論那是什麼東西,一定是放在旅行箱里的。你必須明白,會利用噶斯這種老土包子來接頭的不法之徒,頭腦可是清楚得很。而行李箱仍舊是走私任何燙手貨的最佳途徑——因為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那些幹練的聯邦探員和狡猾的城市佬都會以為走私者很精明,不會笨到利用行李箱這種老套的伎倆。這就是走私者比他們機靈的地方。不過就是人性嘛,就像最容易受騙的就是曾經上過當的人一樣,因為自以為無所不知。

聖伯坐在那兒,腦海里反覆思索著,他決意親自把箱子弄到手。

二十五年多以來,他一直被極樂姐妹呼來喚去,身兼守衛、廚師、護士和馬屁精地服侍她,替她收拾她不願乾的骯髒事。過去他曾經是她的愛人,可是當她甩了他之後,他就像流浪狗似地到處窮晃,情人一個接一個換。現在他對她只有恨,可是卻離不開她,因為他無處可去,而她也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決定背叛她,他打算把東西弄到手,然後遠走高飛,讓她背黑鍋,看她怎麼應付那幫走私客。

他看見一輛綠色貨車在公寓出入口前停了下來,外形很像鐵路運輸公司的貨車,只不過它的車身側邊上印著白字:ACME快遞公司。

兩名身穿山核桃木條紋制服、戴著藍色帽舌運動帽的白人下了車。其中一人高高瘦瘦,另一個則是身高中等、身材粗壯。兩個人的鬍子都颳得很乾凈,沒戴眼鏡。這就是聖伯的觀察所見。

那兩個人朝林肯車瞥了一眼,停在路邊的車子里,它是唯一坐了人的車。不過,一看到方向盤後面穿著司機制服的黑人老爹,他們的疑心頓時減輕不少。

他們轉身朝大門走去,聖伯這才露出苦笑。他想,他們把他跟老噶斯歸類成同一種老土了。他一方面感到耿耿於懷,但另一方面這又對他頗為有利。

他一直等到他們進屋後,才發動引擎讓車子空轉。他盤算著,雖然他要劫走那個行李箱,但可不是此時此地在公寓前面動手。這裡太公開了,而且說不準正有哪個愛管閑事的傢伙躲在窗帘後面監視他,懷疑這輛古怪高級轎車裡的人於晨間時分在這附近做什麼。他只希望極樂姐妹不會做出任何敗露他行跡的事情。

此時,極樂姐妹正坐在管理員的會客室里,當門鈴響起時,點三八口徑的左輪手槍正不留情地指著管理員的妻子和非洲人。

「我得去開門,」管理員的妻子說。「很可能是噶斯。」

她佇立在非洲人身邊,非洲人則坐在桌旁。極樂姐妹先發制人時,管理員的妻子剛好背對著。

「少廢話,去開門。」極樂姐妹揚揚槍管,她坐在沙發床的扶手上出聲示意,「等他們進來,我們就知道是誰了。」

管理員的妻子一臉陰鬱地拖著步伐走向門口,撳下按鈕打開入口處的門閂。她光著腳,雖然依然穿著先前同款的棉布直筒服,但現在看起來卻像曾經穿著衣服在地上打滾似的。她的臉上泛著油光,斜睨的黃眼睛閃露凶光。

「不管你要的是什麼,你這麼做,啥鬼也拿不到。」她聲音粗啞地低語。

「你給我滾回來,閉上嘴巴。」極樂姐妹氣焰高張地揮動槍管說。

管理員妻子拖著腳步回到非洲人身旁。

非洲人像熔化的雕像般垂垮垮地坐著,塗著白眼框的眼睛像被催眠似地直盯著手槍瞧。

他們靜候著。在一片靜寂之中,只聽得到他們沉重的呼吸。

兩名快遞員瞧見擺在地下室通道電梯旁的行李箱,卻沒看到任何人影,於是便徑自取走了行李箱。

他們回到街上後,聖伯監視他們提著一隻大型的綠色行李箱,上面貼有運送標籤。他們把箱子放進貨車,關上車門,又瞄了一眼停在旁邊的林肯車。

聖伯一副沒注意到他們的樣子,他把頭探出車窗,仰望三層樓公寓的正面窗戶,像是在聆聽某人跟他說話似的。

快遞員也朝同一個方向望去,不過他們並沒有瞧見任何東西。

「是的,」聖伯以差役的口氣喊著:「馬上來,夫人。」然後他發動林肯車,直視前方,超越快遞貨車,沿著河濱大道一路駛去,時速維持在二十五哩之內。

快遞員坐進貨車,駕駛員發動引擎,並以較快的車速跟在高級轎車後面離去。

聖伯從後視鏡監看尾隨在後的貨車,於是加快了車速。他維持適度地超前,時而拉大或縮小兩車之間的距離,看起來就像普通的司機。

他知道自己在玩危險遊戲,而且還是單打獨鬥。但他已經在暴力邊緣打滾太久,早就老得不怕死了。令他害怕的是他腦子裡盤算著的鬼主意。他的優勢是沒人認識他,除了粉紅仔和極樂姐妹知道他的真名之外,這些年來已經很少有人在外頭見過他了。要是他能把東西弄到手然後脫身,也只有兩個人清楚是誰幹的,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不知道要上哪兒找他。

他發現貨車正開往市中心,於是他逐漸加速,大幅超前。當他開到七十九街遊艇俱樂部的入口處時,早已超前兩條街,停在近乎空蕩蕩的車道上了。接著,他馬上轉進彎曲的私家車道,減慢速度,躲在新月形公園的茂密樹叢中。他瞥見貨車行經河濱大道。於是他再度開回馬路上,落後貨車一個街區,保持一輛麵包車的距離,直到七十二街。

貨車在七十二街向東轉,改走第十大道,然後南行。這是一條南向大街,通往哈得遜河底下的「林肯—荷蘭長距離水底隧道」,此時正負載著繁忙的商業交通。事情因此變得容易多了,快遞貨車只有一面後視鏡裝在左前方的擋泥板上。聖伯遠遠地跟在右後方,並且總是隔著某輛車子。

當貨車在五十六街轉向哈得遜河時,林肯車曝光了那麼一下子;不過貨車又再度南行,沿著紐約中央鐵路線的上空高架道路前進,他又有所掩護了。在寬廣的磚面大街西側,整條北河都被遠洋大輪船的船塢給包圍了。在鐵路髙架道路下方,舉目所見儘是並排停靠的拖曳車。南行的航道陸續有大量船隻湧入船塢。

位於庫納船運公司突堤碼頭旁的法國船運公司卸貨碼頭,此時可以看見瑪麗皇后號的煙囪了。快遞貨車突然往人行道靠過去,停在一輛黑色別克轎車的後面,那輛別克就停在離法國船運碼頭入口不到五十碼的地方。

由於事出突然,聖伯來不及在貨車後方停車,只好駛過別克然後再停車。

這裡是禁止停靠區,因此當巡邏車緩緩開過來的時候,車中兩名巡警意味深長地注視著這三輛停下來的車子。由於其中一輛是由司機駕駛的高級大轎車,另一輔則是快遞貨車,所以警察決定暫時放他們一馬。

兩名身著黑色西裝、頭戴草帽、面容嚴峻的男人坐在別克的前座,注視著巡邏車駛過庫納碼頭、然後離開視線範圍進入車陣中。坐在靠人行道那頭的男人打開車門踏上人行道。這個身材粗壯的黑髮男人有著陰沉的五官、橄欖色的臉和突出的腹部,他的黑色單排扣外套全都扣上扣子。他走到街上,焦慮地望著法國船運公司的碼頭出口。

聖伯緊盯著後視鏡,密切注意快遞貨車上的那些人。

別克轎車的駕駛將右手放在駕駛盤上坐著不動,左手垂懸在窗外。當壯漢逼近林肯車靠人行道的那一側窗戶時,他那壯碩的體型意外地悄悄敏捷轉身,朝車子趨近。他的左手啪地打在車頂上,然後掀開外套,從左肩帶抽出手槍。他俯身窺探窗內,像是要跟滿頭灰發的老司機說話,飄動的外套遮住他的手槍。那是一支單發的德林加袖珍手槍,裝著六吋穿孔滅音器。他不發一語、謹慎瞄準了聖伯的太陽穴。陰沉的黑眼睛毫無表情。

突然間,一個冷酷的聲音在他身後喝道:「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就開槍!」

他並沒有看見聖伯的嘴唇微微蠕動。他猛然驚訝地轉身,腦袋撞到車門框的頂端,帽子也掉在車座上。

聖伯趕緊撲身攫起擺在地上的獵槍。

那名槍手回過身,眼珠子睜得鼓鼓的,因為聖伯正舉起雙管獵槍的槍口。雙方同時開火。

消音袖珍手槍的微弱喀噠聲淹沒在獵槍的隆隆爆裂聲中。

慌亂中,聖伯扣下了雙管獵槍的扳機。

槍手的面龐消失了,在十二口徑獵槍的重擊下,粗壯的身軀應聲往後倒。

一輛停在高架道路下街道中間的貨車,後照燈悄然地碎裂了。

別克轎車的駕駛把身子探出窗外,卸掉左手那把自動手槍里的空彈殼,空氣中瀰漫著無煙火藥和血肉燒灼的臭味。

林肯車后座旋即「砰砰砰」被打穿了好幾個洞,左側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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