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山崖 第七章

四月中旬,岡本收到郵差送來的五月號「新流」。

看到封面時,岡本「咦」了一聲。以往每一期「新流」的封面都是由畫家畫出的女人面孔圖,這一期卻改為風景,近景是雜木林,形成「V」字型,其間出現山巒。

多無聊的封面,岡本想。構圖本身十分平凡,第一,雜木林之間出現的山的形狀就極其平凡,那是到處可見的山,整個圖看起來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實在不明白特地將美女圖改為風景的原因何在。圖一角的簽名是白井,那是岡本認識的畫家。

白井為什麼會畫這種作品?了解白井畫風的岡本感到奇怪,這與白井向來作畫的主題全然不同。也許白井是推辭不掉,勉強接受,因而才畫出這種作品?

收到這雜誌後過了一周,「新流」的中村來訪。

「岡本先生,您的大作風評太好了。因此,總編輯讓我來請求您,下期再繼續捧我們的場,賜我們原稿,拜託拜託,岡本先生。」

中村與上回同樣恭敬地邀稿。

「讓我考慮考慮。」岡本回答。

上回是第一次邀稿,岡本相當用心的執筆。因為多少有些要勝過其他執筆者的心理。刊出後得到某種程度的反應,不能說沒有滿足感。

「不,岡本先生,請不要這樣說,您務必要答應。總編輯吩咐過,一定要邀得您的大作。您如果拒絕,總編輯一定會大發脾氣,責怪我。」

「青塚這位總編輯仍是老樣子?」

「是的,愈來愈獨裁了。」

「不過,這一期的封面是什麼意思?好像很無聊吧?」

「是嗎?」

「難道你不覺得嗎?」

「總編輯的意思是說,以往都是美女圖,所以想革新一下。」

「這個構想一點沒有從那張圖中表現出來。我認識白井君,這張圖簡直不像他的作品。」

「不曉得是不是這個原因,下一期又要換回原來的美女圖了。」

「什麼?風景圖只用一期?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編輯方針搖擺不定。是不是全憑青塚這個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他本人倒很努力的在做。老實說,我們並不贊成那風景圖,但因為這一期的效果不好,就立刻恢複美女圖是不智之舉,所以表示反對,但總編輯不是肯接受別人意見的人。」

談著青塚的事,岡本想起有一次聽說的關於青塚太太的傳聞,便問中村,中村不但沒有否定,而且說:

「我們都不明白為什麼總編輯會被這樣的太太控制得服服貼貼的,總編輯的收入好像全部交給太太,他自己連零用錢都只有一點點,所以從來沒有請過我們。」

「那真過分。那麼,青塚君對女人沒有興趣嗎?」

「不,我想大有興趣,只是怕太太不敢出手而已。因為太太年紀比他大,而且並不漂亮,總編輯不可能不被別的女人吸引。事實上,他也喜歡女人。」

這是男人至上的岡本無法了解的事。

各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但青塚的情形似乎有些讓人無法了解。只是人各有所好,別人認為他的太太不美,說不定人家夫婦自有夫婦緣。

「說的也是。」中村忽然想起地說:「對了,最近市坂社長好像又給總編輯一筆鉅額編輯費的樣子。因此,近來總編輯的情緒特別好。金錢上的事,我們向來不過問,但憑態度就可以看出來。」

「嗬,一旦縮緊的錢袋繩現在又鬆開了?是不是餐館或保齡球館的生意重新興隆了?」

「不可能興隆得這麼快吧?尤其是保齡球館方面的經營,好像相當艱困的樣子。因為投資大資本,設備更進步的保齡球館逐漸的在增加。」

「那不是奇怪嗎?既然景氣不好,為什麼會增加編輯費?看樣子青塚這個人相當會向社長挖錢。」

「可能。不過,錢從來不用在編輯方面,所以對我們毫無益處。」

「太不應該了,這種情形社長知道嗎?」

「好像知道,看樣子有人直接告訴過社長。但社長照樣一點不干涉,所以大概當做不知道吧。」

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人?岡木想。

其後在一次聚會席上,岡本遇見白井。

「我看到你為『新流』雜誌畫的封面圖了。」岡本不客氣地說:「那是你失敗的作品吧?因為是那種雜誌,你就馬馬虎虎的畫?」

「你看到了?」白井低著頭抓抓長發。

「對。老實說,這個雜誌我也寫過一期。」

「本來我是不願意畫的,因為那是總編輯自己來要求的,所以效果更差。」

「叫做青塚的總編輯嗎?難道指定要畫那種山嗎?」

「對方拿照片來的。」白井皺著眉頭說。

「照片?……那麼平凡的山景照片?」

「對啊,帶了五、六張那座山的照片來,要我從其中挑一張出來畫,不過付了加倍的費用,所以沒有辦法,只好畫了。」

「我也這樣猜想。這照片是那裡的風景?」

「我也問了,但對方不願意坦白說出來。不過,那種風景日本到處可見。」

「『新流』的封面以往都是美女圖,聽說下期開始又要恢複美女圖了。」

「真的?看樣子我的畫風評很不好。」

——遇見白井後過了兩天,岡本收到九州寄來的一封長信,寄信人的名字叫做野崎千枝子。岡本不認識這個名字。

「請原諒我冒昧的寫這封信,我是因為在『新流』這本雜誌上看到先生的大名,所以才決定寫這封信的。我時常拜讀先生的大作,這是我給先生寫信的原因,但這封信卻與先生的芳作無關……」

咦?這是什麼意思?岡本在心中打著問號,但再看下去,他就被信的內容吸引住了。

「我寫這封信的目的,是要向先生請教一件事。如果先生願意把信看完,給我答覆,我會感激不盡。事情是關於『新流』五月號的封面,相信先生也已經看過,是一張山景圖,這張山景圖引起了我極大的關心。

「在這裡我必須先說明一下我的家庭,我有一位今年由公務員退休的父親,和母親,以及比我大六歲,在一家公司任職的姊姊。姊姊叫做野崎濱江。姊姊於兩年前的五月八日黃昏離開家裡,至今消息杳然。當時姊姊二十七歲,未婚,在公司任職。

「離家時,姊姊沒有詳細說明去處。她帶著小型皮箱一隻,和照相機,向公司請假,預定旅行四夜五天。姊姊愛好旅行,那一年的年假時也出去旅行過,回來後說她到四國各地繞了一圈。這三、四年來,姊姊常常獨自出去旅行,沒有固定的目的地,隨興之所至而起。五月那次出門後,至今下落不明。

「寫到這裡,令人想到的是姊姊的戀愛情形。姊姊自從多年前戀愛的對象去世以來,就不再談戀愛。姊姊失蹤後,我們各方面打聽的結果,仍然打聽不出真相。

「姊姊失蹤後,我們也曾報警尋找,但始終沒有消息。不過,姊姊於前年過年到四國旅行時,拍回來的山景照片尚存在。那是到處可見,極其平凡的山景,我覺得並不值得拍攝,姊姊卻很細心地把它貼在相簿上。

「根據我的直覺,姊姊的失蹤和這些照片似乎有關連。當然這是沒有證據的——反正因為是姊姊說她在四國拍攝的,所以我把它複印後,拿到四國交通公社、鐵道管理局、各地的觀光課去查詢,但都說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山景。因為那座山本身就平凡,加上雜木林也沒有特色。因此,毫無線索可尋。

「後來我開始想,也許這座山不在四國,而是在別的地方。因為除了這座山以外,沒有一張足以表示四國景色的照片。年假旅行回來後,姊姊說她是到四國旅行,但我認為也許是到別的地方。因此,我改向全國的交通、觀光機構查問,但結果仍然相同。不是著名的山,所以沒有人知道。

「不過,這次年假旅行回來後,姊姊發生了變化。有時顯得非常開朗,有時卻若有所思,這是姊姊唯一與從前不同的地方。我們曾向姊姊的公司詢問過,姊姊辦公桌的抽屜里雖然有一些寄到公司的私人函件,但都是認識的人,與姊姊的失蹤不相干。

「由於這樣,我們對於姊姊的失蹤已經毫無蛛絲馬跡可查,正當我們絕望之際,忽然在書店看到『新流』五月號的封面。先生想必已猜到,這封面的山景與姊姊相簿所貼的照片一模一樣,我驚訝的程度可以想像而知。

「我把雜誌買回來,拿出照片來與封面比較,山的形狀絲毫不差。畫與照片的角度略有不同,但中央凹入的部份,以及兩邊壟起的稜線,都一模一樣。

「我躊躇起來,告訴自己這種形狀的山日本到處都有,所以只是碰巧畫了相同的山景做為封面罷了。不過,加上山下展開的雜木林,使我忍不住想要探究這張圖到底是根據什麼而畫的?假使是畫家憑著想像而畫,當然沒有話說,只好死了這條心。

「本來我想詢問『新流』編輯部,但不知怎麼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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