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墨的手記 第四節

我醒來之後看了眼表,昏迷的時間並不長,只有兩三分鐘,可王偉已不在屋子裡了。頭還是很痛,還有點眩暈感。在我前方一步遠的地方就是房東的屍體,仰面朝天地躺在牆拐角的後面,腹部的衣服完全濕透了,紅紅的。她身子下面有著一層厚厚的血液,胃部插著一把匕首。

死亡難道無法停止嗎?這是詛咒還是什麼?我獃獃地看著眼前的屍體,感到了一種來自靈魂的震顫。頹然地坐在了身邊的床上,我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這棟樓里發生的第一件案子就是我經手處理的,之後的案子我也都有參與,從開始到現在才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卻已經死了五個人。這種連續不斷的死亡我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發了一會兒呆才醒悟過來這是謀殺的現場,而我卻什麼都沒有做,想到這兒我趕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公寓,可哪裡還有王偉的影子。掏出手機,我趕緊給宋隊打了電話。宋隊聽我說完之後沉默了片刻,在電話里就能聽見他那沉重的呼吸聲,我想他也是太震驚了。之後他說:「你在那裡別動,保護好現場,我馬上帶人過去。」

當大家都趕過來時,我還沒有從那種怪異的情緒里走出來,像個局外人一樣在一旁看著同事們忙。幾個同事在配合法醫檢查屍體,宋隊拍了拍我,讓我和他出去。到了門外,宋隊點了一支煙,說:「怎麼了?別自責,你是沒什麼防備才遭了黑手。而且要不是你正好遇上,屍體不定什麼時候才能發現呢,到時候估計兇手早就跑到別的省市去了。」

看著宋隊吞吐的煙霧,我說:「給我一支煙吧。」

宋隊一愣,他是知道我不抽煙的,不過沒多說,掏出一支煙遞了過來,又幫我點上。我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不過感覺清醒了很多。我搖搖頭:「自責是難免的,房東和我說過好像有人跟蹤她,也讓我幫忙注意下王偉,可是我根本就沒當回事。」

宋隊抬手拍了拍我:「智者千慮還有一失呢。行啦,振作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知道兇手是誰了。對了,你還沒說你怎麼又到這兒來了?」

我說:「我正要和您說呢。不過這話也不大好講,因為也都是我的猜測。」

宋隊看看我,說:「先說來聽聽。」

接著,我就跟宋隊講了我對徐珊那個宿命論的想法。現在房東又死了,我就更懷疑這個所謂的宿命不是那麼簡單。重點或許就在那個「孩子」身上!

宋隊聽完之後,思考著說:「你的意思是房東也和徐珊說的報應有關?」

我點點頭說:「還記得徐珊被抓之後和房東單獨說過一次話吧,房東從審訊室里出來臉色就不大好。我推測徐珊應該就是和房東說起了那個報應。她們十多年前是同事,我想或許當年她們一起做過什麼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才讓徐珊念念不忘。」

宋隊說:「就算你的推測都是對的,但是為什麼事情都選擇在這個時間段里爆發呢?而且如果只是涉及房東和徐珊的報應,那為什麼死了那麼多無關的人?這些問題你都想過嗎?」宋隊抬手阻止了我說話,繼續說:「我並不是否定你的意思,因為大部分案件的偵破都是建立在大膽想像的基礎之上的,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就算這個所謂的秘密真的存在,又對這些死亡案件有什麼影響呢?雖然目前樓里死了不少人,可是我們都已經一一破獲,找到了真相,你也清楚案子和案子之間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而房東被殺案雖然還沒有破,可是也已經知道了兇手就是王偉,動機也很明顯。所以我想你推測的可能是對的,或許房東和徐珊一起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和現在的這些案子都沒什麼關係。那所謂的宿命論,應該只是她們之間的臆想,畢竟公寓就是房東的,而徐珊也住在這裡,連續發生這麼多命案,別說是她們,就是我都有點疑神疑鬼的。但是,臆想也只是臆想而已,不可能是事實。」

對於宋隊的回答我並不感到意外。我說:「我同意您的看法,但是您也知道我這人死心眼。我想您能不能和檢察院那邊說一聲,我想再見一次徐珊。」

宋隊說:「她移交檢察院的手續在昨天就辦完了,現在她已經不在局裡的管轄許可權之內了。不過我和那邊的朋友說一聲,見一下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你感覺這真的有必要嗎?我知道你無非就是想問問徐珊那個報應的由來是什麼,但是我想徐珊不見得會和你說。」

我笑笑:「您就當幫我個忙吧,要是不去試一下,我渾身都不舒服。」

宋隊搖搖頭:「真拿你沒辦法。」說著他就打電話幫我安排了和徐珊的見面。

我和宋隊說話時,法醫和同事們已經對房東的屍體進行完了初步檢查。法醫說按照屍體的僵硬情況,死亡時間可以確定是在一個小時之內。而致命傷就是那把匕首造成的,房東的屍體上一共有15處傷口,多數都可以直接致命。這明顯是過度殺戮的行為,基本上可以確定為仇殺,這也很符合王偉的作案動機。之後我們對現場進行了拍照,對物證進行了收檢。最主要的證物就是那把匕首,回去之後鑒定科的同事們要在上面提取指紋,然後與王偉的指紋進行比對。

我沒有和隊里一起回去,因為宋隊聯繫了檢察院之後,他們同意我現在就可以去見徐珊。走時宋隊囑咐我快去快回,因為如果一直找不到王偉,那就要開始全城大搜捕,人手肯定很緊張。我現在很後悔早上沒有開車過來,現在真的是太不方便了,走出去好遠才攔到了一輛計程車,然後直奔關押徐珊的看守所。

因為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到了看守所我沒費勁就見到了徐珊。徐珊對我的到來沒什麼驚訝,還是那一貫的沉默,而當我說出房東的死訊時,她終於動容了。

「你說什麼?劉玫死了?」徐珊瞪大眼睛看著我。

她這個表情我很熟悉,那兩次遇上她發瘋就是這個表情。我怕她犯病,趕緊說:「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她是早上死的,你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徐珊沒有問房東是怎麼死的,搖搖頭說:「沒什麼說的。這都是報應啊,到底是逃不開的。」

「到底報應是什麼?」我追問。見徐珊低下頭不再理我,我靈機一動,接著問,「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孩子?」徐珊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我,「你怎麼知道那個孩子的?劉玫告訴你的?」

我看著徐珊的樣子明白了一件事,看來她在發瘋時是沒有記憶的,所以她根本不記得和我說過讓我「小心那個孩子」的話。不過我也沒有說出實情,而是撒了個謊,點點頭說:「房東告訴我的,臨死前讓我來問你那個孩子的事。」

徐珊再次抬起頭,說:「劉玫死時你在旁邊?她是怎麼死的?」說了這麼多她才關心起了房東的死因。

「被人殺死的,我趕到時她還有一口氣。」我繼續瞎編,「不管怎麼講房東也是你的朋友,而且也幫了你不少忙,像你住的306她是不是一直都沒收過你的錢?其實是她讓我來問你那個孩子的事情,因為她當時已經沒有力氣和我講完了。這也算是她的遺願吧,難道你不幫她辦到嗎?」

徐珊思索了很久,終於點點頭說:「好吧,我可以告訴你。真不知道她讓你問我這個事幹嗎?難道她還想讓你們警察去抓鬼坐牢?唉,她那好勝的性子啊!」

聽徐珊說到鬼,我更是好奇了,不過沒有插嘴。接著我聽徐珊講起了一段25年前的往事,那段往事充滿了罪惡。

以下是按徐珊的敘述整理記錄的:

25年前,徐珊和劉玫(就是房東)都在鄉醫院工作,那時劉玫是護士長,徐珊是護士。事情發生在她們兩個人一次值夜班時,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據徐珊說那是她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雨,感覺像是天要塌了一樣。可就是在那麼大的雨中,還有人冒雨來到醫院。那是來自十幾里地之外村子的一個孕婦。當時那個孕婦還沒有到預產期,可是下體卻流了很多的血,疼得死去活來。當時處理這件事的醫生叫張天鳴,是值班的婦科醫生。關於張天鳴這個人,徐珊特意介紹了一下。他是個在醫院裡很有女人緣的人,也很不檢點。徐珊說劉玫能當上護士長就是因為和張天鳴有不正當的關係。張天鳴每次值夜班時,如果遇上劉玫也在,就都叫劉玫去他的辦公室,還把門鎖上,之後在門外就能聽見兩個人齷齪的聲音。徐珊就遇到這事不止一次,也遇到過張天鳴和別的人這樣。

孕婦剛到醫院時,徐珊並不在場,所以她不是很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不過她說按照後來聽到的張天鳴和劉玫的隻言片語推測,應該是張天鳴開始時診斷出錯,把孕婦的早產情況判斷成了宮縮,所以開錯了葯。她說以張天鳴的經驗是不可能出現這種低級失誤的,但是那天正好又遇上他和劉玫一起上夜班,所以就可想而知了,一定是心思不在工作上才出了差錯。等孕婦家屬第二次去找張天鳴時,情況已經不可控制了,孕婦的羊水破裂,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先不講,孕婦本身的生命都有危險。徐珊就是這個時候被叫去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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