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回 失真愛皇太極心死 克松山洪承疇被俘

顯佑宮秘笈載:崇德六年九月十八日,上從錦州返回盛京,天未曉,入懷遠門,聞宸妃薨,上悲痛欲絕,大病不起兩月余。范文程力諫,上有自悔之意,方臨朝。崇德七年二月十八日,松山城明副將夏長德叛,與豪格約,松山遂克,俘洪承疇。曹變蛟、王廷臣、邱民仰等歿于軍中。

人生五十一,便成半個醫。為何?五十一年中,父母及長輩病,自己有時亦病,妻子孩子病,朋友病,吃藥扎針,聽郎中剖析病理,閱病多矣,久而久之,自然便成了半個郎中。

皇太極今年五十有一,對宸妃的病,心裡已有準備,御醫曾告訴過他,以宸妃的狀態,不過是維持時日罷了。

當年,嬌娘慘遭不幸,死得突然,沒能見上一面,為此,皇太極痛悔不已。如今,海蘭珠病危,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面,否則,又將是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因此,他不顧自己重病在身,一路上,打馬狂奔,去時用了六天,回來時僅用了四天。然而一進懷遠門,便接到了宸妃的死訊。他哭道:「到底晚了一步。」

來到關雎宮,見宸妃遺體已被抬到了外屋,置於七星板上,皇太極搶上前去,扶屍痛哭:「海蘭珠,朕回來晚了,朕對不起你,海蘭珠,你不是說跟朕同生死嗎?怎麼就撒手離朕而去了。」

他看著海蘭珠的面龐,依然如生時一樣:「海蘭珠,你來得遲,走得快,莫不是有意來折磨朕來了,爾今一死,朕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皇后、庄妃等都過來相勸:「皇上,宸妃走得很平靜,沒遭著罪,咽氣之前,特意囑咐,皇上一身關係著江山社稷,切不可因吾之死而誤及國事。」

皇太極聽罷,又是一場嚎啕痛哭:「海蘭珠深明大義,今芳年早逝,叫朕怎能不肝腸寸斷。」

皇后、庄妃二人將皇太極攙至內室,皇太極見昔日二人同眠共枕的南炕頭,掛在牆上的琵琶,炕梢上的金史……睹物思人,更是悲痛萬狀,哭了一陣,竟昏厥過去。

代善急得怨道:「這個八弟,也太重情了,動則昏厥,這怎麼行。」他對身邊的范文程道:「文程先生,你過去勸勸吧。」

范文程道:「禮親王不必著急,皇上心中的悲痛,一定要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范文程心裡明白,皇上一生中最心愛的女人只有兩個:一是嬌娘,二是海蘭珠。此二人多才多藝,長得又神似,被皇上視為知己。其他宮妃,妻妾而已。今宸妃撒手人寰,皇上非大病一場不可。現在相勸,毫無用處。眼下需要作的是,要抓緊擬定宸妃的葬禮儀式。

經御醫一陣搶救,皇太極醒了過來,醒來後第一句話便是:「文程先生何在?」

范文程在眾妃子身後應道:「臣在這。」

皇太極揮揮手,示意妃子們閃開,范文程走上前來。皇太極道:「宸妃葬儀,先生如何安排?」

「一是宸妃娘娘的謚號,臣以為可否追封為敏惠恭和元妃。」

皇太極眼睛望著天花板,斟酌著:「敏、惠、恭、和,四個字算是蓋棺論定,元妃?眾妃之首也,可以,不過,鈕鈷祿氏的封號就得變一下了。」想到這,他點點頭道:「就按文程先生說的,定為敏惠恭和元妃。」

「其二,七七四十九天的七期之內為國喪期,在此期間,停止一切娛樂嬉戲。」

皇太極道:「有敢在此期間酗酒作樂的,一經發現,要嚴懲不貸。」

「至於具體葬儀,待臣與禮部商定後,再具奏皇上。」

「嗯,可以,謚號和國喪等現在便以訃告發布國中。」皇太極悄悄對皇后和庄妃道:「讓大家都回去,人太多,朕看著心亂。」

范文程要和眾人一齊告退,皇太極卻道:「文程先生不要走,陪朕坐著。」

眾人退了下去,但誰也沒走,而是到了清寧宮,為宸妃守夜。

哲哲是後宮之首,她忙前忙後的處理喪事,坐不住,皇太極這邊只好由庄妃服侍。皇太極對庄妃原本也十分喜歡,現在,海蘭珠走了,對海蘭珠的親妹妹便更多了一分感情。

對宸妃的死,皇太極有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切真的成為現實時,他還是難以接受。他愛海蘭珠,有時勝過愛自己,八年的朝夕相處,他將海蘭珠已視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海蘭珠死了,他的那一部分也就死了。此刻,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空虛?茫然?絕望?塵世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這就是人生?這麼美麗的女人就這麼死了,變成了一具殭屍,那麼眼前的一切呢?將來都會不存在的。文程先生、庄妃、福臨,還有朕,都得死?人來到世上到底幹什麼來了?

范文程坐在皇上身邊,見皇上一句話也不說,怕他憋出病來,便安慰道:「宸妃娘娘已經走了,走了就回不來了,皇上不要太難過,要保重龍體。」

「龍體?」皇太極一聲冷笑,「哪裡來的龍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無常一到,萬事皆休,只不是人們參不透罷了。鳳凰烏雀都是鳥,靈芝艾蒿都是草,哪裡有什麼龍體?爾等天天喊朕萬歲,難道朕真的能萬歲嗎?大哥死了,三叔死了,五大臣死了,父汗死了,莽古爾泰,德格類也死了。還有薩哈廉、岳託,現在又是海蘭珠,將來呢,將來就是朕了。」

庄妃在側禁不住哭出聲來:「皇上,您說些什麼吶,怪嚇人的,快別說這些個不吉利的話。好嗎?」庄妃為皇太極正了正枕頭,象是哄著一個大孩子。

皇太極卻道:「庄妃,你不要怕,朕將來要死,你將來也要死,文程先生將來也要死,什麼是萬歲,死了才是萬歲。月盈則虧,盛極而衰,此乃天道。朕這一生,繼汗位,稱皇帝,平定遼東,統一蒙古,臣服朝鮮,數次進軍中原,殘明、聯蒙、優漢、易俗,明大樹已倒,大廈已傾,只待有一天我們定鼎中原,重整河山,但就怕朕等不到那一天了。」

范文程道:「皇上何出此言,先帝尚高壽六十八個春秋,皇上體魄魁偉,至少應過古稀。」

皇太極道:「爾等不知,自從上次流鼻血後,朕就覺得身體日漸衰弱,朕不過是強挺著,不讓你們看出來罷了。文程先生,你還記得朕在義州的大佛寺禮佛嗎?」

「記得,皇上還在七尊大佛前許了願呢。」

「就是在那七尊佛前,朕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朕看到小福臨在金鑾殿上接受群臣朝拜。」

庄妃嚇了一大跳,福臨才四歲,還聽不懂他阿瑪在說什麼,庄妃卻驚得一下子將福臨扔在炕上:「皇上,你是說他登了金鑾殿?」

皇太極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福臨父,那咱們就不要這個孩子。」庄妃此刻看自己的兒子就象個妖孽,福臨被扔在炕上,哇哇地哭開了。

皇太極眉頭一皺:「關孩子什麼事,這都是天意,快把孩子抱起來,朕不是嘉靖,不能恨自己的兒子。」

庄妃十分不情願地將福臨抱起,喝斥道:「哭,哭,再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福臨被庄妃一嚇,真就停止了哭叫。

范文程道:「皇上,神佛之事,不可不信,但又不可全信,自古道『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皇上仁德,澤厚天下,自會得皇天護佑。」

皇太極道:「但願如此吧。不過你想,神也好,道也好,佛也好,他們存在了幾千年,若是沒一定的道理,恐怕早就被人唾棄了,就拿邢道長來說,你能說他不靈?」

范文程道:「皇上別忘了,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孔子也說過,敬鬼神而遠之。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范文程還想再勸,皇太極搖搖頭:「人過五十而死,不為夭亡,朕已五十一歲,就是真的死了,亦為正常。文程先生,你我君臣相知二十七年了吧?」

范文程道:「大金建國頭一年的九九重陽,到現在整整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半輩子呀,你輔佐過先帝,又輔佐了朕,真要是如佛前所示,你還要輔佐幼主啊。」

范文程眼淚奪眶而出,一種巨大不祥之兆籠罩了他,他注視著皇上,心中有些害怕:哀莫大於心死,宸妃娘娘一死,皇上的心也死了。

庄妃已痛哭失聲。皇太極晃著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庄妃堵著嘴,將哭聲憋了回去。

也許是因為晝夜兼程累的,皇太極睡著了。

宸妃火化之日,皇太極親臨靈前祭奠,再次痛哭而返。接下來的日子,飲食頓減,身體日漸消瘦,朝議已停了下來,於是許多事情都堆到了代善跟前。代善生怕出錯,他對范文程道:「文程先生,宸妃駕薨已一個多月,皇上一直這個狀況,你應想法使皇上從悲痛中解脫出來,不能看著皇上這麼病下去呀。」

范文程心中嘆道:「我的禮親王喲,你哪裡知道,皇上心死了,你叫我想什麼辦法?」

代善見他不吱聲,急得追問道:「你別不吭聲,倒是說句話呀。」

范文程面帶難色:「禮親王,不是臣不說話,而這句話實在是沒法說。」

「有什麼沒法說的,你大膽說,有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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