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回 多爾袞大鬧大政殿 皇太極寬仁釋大逆

顯佑宮秘笈載:天聰六年十二月,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兄弟三人為大妃殉葬事大鬧大政殿,范文程出示先汗筆錄,多爾袞兄弟三人大慚,痛哭請罪。上剖心明志,寬懷釋其大逆,眾皆感動。正藍旗都統色勒、昂阿喇等因散布謠言下獄。

第二天朝議剛剛開始,多爾袞便站了出來,:「各位兄長,兄弟今天有一事要問個明白。」他面帶怒氣,並未叩拜汗王。

眾人一愣:「多爾袞今天是怎麼了,連朝議的規矩都忘了嗎?」

多爾袞未等皇太極和代善等人說話,接著道:「兄弟今天要請各位重溫一下先汗聖訓。」說著,從懷中掏出了個本子。眾人看到,是由文館剛剛編纂完的《先汗聖訓》。

「先汗聖訓,」多爾袞念道。眾人一齊跪下,皇太極亦從汗位上站起跪下。

「繼吾為汗者,不能是以強凌弱之人。若以此種人為國主,必獲罪於天。一人之見識,何能及眾人之見識,今爾八子為王,凡事當共議之,或可減少失誤。繼吾為汗者,心須納爾等之言,不得獨專。若不納爾等之言,不遵善道,八王可另立納爾等之言者為新汗。」多爾袞念完將聖訓合上。眾人大驚:多爾袞想幹什麼?他這是沖著汗王來的,該不是發瘋了吧。

皇太極站起來微笑著道:「十四弟今天宣讀先汗聖訓,是不是想鼓動大家另立新汗吶?如此,朕也可以輕鬆輕鬆了。」

「另立新汗兄弟不敢,但今天確有大事請教。」

大政殿內靜極了,掉下一根針來都聽得見。眾人發現,多爾袞今天對皇太極沒有任何稱謂,也不稱自己為臣弟,這是要向汗王發難了。

多爾袞道:「父汗駕崩時,八哥說先汗有遺囑要我額娘殉葬,請問遺囑何在?」

「怎麼?你懷疑遺囑的真實性嗎?」

阿濟格和多鐸一齊站了出來:「我們兄弟三人都懷疑先汗到底有沒有這個遺囑?」

皇太極口氣變得威嚴起來,他面向代善:「二哥,看來十四弟要翻這些個陳年老帳了。」

代善聽著渾身一激靈,他立刻意識到,如果認真翻起來,勢必要涉及到他和大妃的那段醜聞,一旦揭開了,我還如何作人。想到這,他站起來喝道:「多爾袞不得無禮,你這是犯上,是欺君。」

「二哥,在家中你是兄長,在國中你是大貝勒,治國治家都要講個忠孝。今天是朝議,兄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我額娘到底是怎麼死的,這是當兒子的權力,誰也不能不讓我們講話。」多爾袞態度非常強硬。

皇太極道:「你額娘殉葬是由當時的貝勒議政會議共同決定的,朕當時與爾等一樣,不過是一普通貝勒而已,這件事你問朕,怕是問錯人了吧。」

多爾袞卻不依不饒:「八哥,你不要迴避問題,誰都知道八哥在我們兄弟中的份量,兄弟今天就是想知道父汗到底有沒有這個遺囑。」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有,我額娘殉葬是天經地義,沒有,哼,那便是偽造遺囑,殺我額娘,此仇不共戴天!」

「多爾袞,你放肆,誰殺你額娘幹什麼?」

「殺了我額娘他好當汗王啊。」

「你是說朕因為殺了你額娘才當上汗王,對嗎?這我到要請教十四弟了,殺你額娘和朕當汗王有什麼關係?」

「父汗生前多次說過,他百年之後,由我繼承汗位,我額娘若在,便如同父汗在。殺了我額娘,便削弱了我的勢力,道理非常簡單。」

皇太極放聲大笑:「十四弟,你到底還是個娃娃。你如果有軍功,有威望,眾貝勒自會推薦你為新汗,大金國不是中原,不是隨便誰都能坐上這個汗位的。你不是宣布了先汗聖訓了嗎?好,朕也要和諸位,和十四弟一起重溫一段先汗聖訓。先汗講,繼吾為國主者,須由眾貝勒共同推舉。難道朕逼死了你額娘,就能得到眾貝勒的推舉和擁戴嗎?豈有此理?你的額娘對朕來說是母,以子弒母,禽獸之行也,朕為何要留此惡名?」皇太極不經意地輕輕一點,就將大家的心思引到了莽古爾泰身上,眾人立刻聯想到了莽古爾泰弒母醜行,莽古爾泰心中有愧,非常不自然地聳了聳肩膀。

「大妃殉葬是天大的事,當時朕與你們一樣,是你們其中的一員。朕當時讓大妃殉葬大妃就殉葬嗎?你把當時的朕看得也太了不起了,朕不敢當。就是在今天,朕想讓你們的哪位福晉殉葬,就能辦到嗎?十四弟,我勸你要冷靜,不要上人家的當。阿濟格,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怎麼頭腦也如此簡單?這明明是有人在背地裡煽風點火,挑撥你我兄弟之間的感情,想把水攪混,他好從中漁利。」

多爾袞聽著皇太極分析得有理,低下頭,琢磨開了:「是呀,八哥當時和我們一樣,不過是個旗主貝勒而已,他說有遺囑讓額娘殉葬,額娘就殉葬嗎?」

皇太極繼續說道:「談到遺囑,先汗與朕、阿敏兄、五哥、杜度、岳託、薩哈廉都知道,五哥就在這,你可以當面問嘛。」

多爾袞問道:「五哥,你告訴我們,到底有沒有遺囑?」

當年,宣布遺囑的是莽古爾泰和阿敏,他今天不敢當眾撒謊,可又不甘心為皇太極說話,便含糊其詞道:「先汗私下裡是說過,但不過是私下裡隨便說說,並未在議政會上公布。父汗駕崩,汗王說要有人殉葬,先汗平時最喜愛大妃,生前他又說過那樣的話,大妃不去誰去呢?」莽古爾泰話里話外的將責任推到了皇太極上。

多鐸哭喊道:「私下裡隨便說說的話就可以當作遺囑嗎?」

皇太極一聲冷笑:「好一個私下裡隨便說說,傳阿敏上殿。」

眾人大驚:阿敏?大殿中的人無一例外的將目光轉向了門口。

阿敏在侍衛的引領下,步履蹣跚地走進了大殿。原來,今天早上,范文程去了阿敏處,跟他說明了情況,作通了他的工作,讓他出庭作證。

三年半的光陰,阿敏已是滿頭白髮,臉色蒼白,背有些駝,但看上去身體還算可以。人們看到:昔日趾高氣揚的二大貝勒,如今變得行動遲緩,眼光獃滯,如同行屍走肉。

皇太極竟有幾分不忍,他命侍衛道:「給阿敏兄看座。」

阿敏此刻心情極不平靜,彷彿從陰間一下子回到了陽世。這裡的一切,他是多麼的熟悉啊,他曾在這裡獨坐過好幾次,那時是何等的威風,而這些已成為永久的往事嘍。想著想著,淚水流了下來。

皇太極道:「十四弟,阿敏兄在這,有關先汗遺囑之事你可以問他,他是當時的見證人之一。」

多爾袞道:「阿敏兄,父汗當初到底有沒有遺囑?」

阿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多爾袞,好半天不說話。多爾袞急了:「阿敏兄,你倒是說話呀。」

阿敏又停了好大一會:「有,事情過去這麼些年了,還追究這些個陳芝麻爛穀子幹什麼?」

阿濟格道:「你先別說這些,父汗當初是怎麼跟你說的?」

阿敏瞅了瞅代善,又沉思了好大一會,顯然他是在琢磨,這話該怎麼講,講不好就會得罪代善:「大妃出事後,先汗當時想殺了她,因為你們都還小,不能讓你們幼年失去額娘,便饒了大妃一命。寧遠之戰,先汗受傷後,身體一直欠佳。他吩咐我和杜度去遼陽為我阿瑪和大阿哥褚英燒紙。臨走,先汗對我和杜度說,『朕近日來覺得神情恍惚,大概是陽壽快盡了吧。朕死之後留給你們的是一堆爛攤子呀,尤其是大妃,怕是個惹禍的根苗,你們記住,朕死之後就讓他隨朕一起去。』先汗的話一出口,我和杜度嚇得差點沒叫出聲來。先汗說完,便揮了揮手,『你們要記住我的話,去吧,快去快回』。」

「此話當真?」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還能騙你們嗎?況且杜度還在嘛。我說完了,信不信由你們。」

阿敏還算知趣,說完後不等別人來押,主動站起身,緩緩地走出大殿。

皇太極看著阿敏遠去的背影,悄聲對鰲拜說:「以後可放鬆對阿敏的看管,可以讓他在自己的莊園內行走,只要不進鑲藍旗大營就行。」

鰲拜應道:「奴才明天就辦。」

皇太極卻道:「不,散朝後就辦。」

「您請好吧!」

這時,杜度、岳託、薩哈廉都表態道:先汗當時確有如此安排,沒人敢假傳遺囑。

范文程站了出來:「汗王、十四貝勒、各位爺,今日之事乃汗王和各位爺的家政,臣本不該多言,但正如先汗所說,大金國的家政就是國政,國政也是家政,家國二字在大金是最分不開的,因此臣要說幾句。」

眾貝勒知道範文程此刻出面必有高論,便紛紛道:「文程先生請講。」

「臣事天命、天聰兩朝已十七年矣。十七年中,大金國由赫圖阿拉一隅之地,攻撫順,戰薩爾滸,克瀋陽,下遼陽,破廣寧,會蒙古,踏京畿,已成為地闊千里令南朝膽寒的泱泱大國。南朝內外交困,民不聊生,其亡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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