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回 崇禎帝中計失干城 天聰汗意外得良駒

顯佑宮秘笈載:袁崇煥勤王師抵薊州。上棄薊州南下,克玉田、三河、香河等三縣,直達通州。十一月二十日,兵臨北京。有意避開袁崇煥,不與之戰,俘明太監二人,用反間計,縱其歸。崇禎中計,囚袁崇煥,祖大壽怒而逃歸寧遠。

袁崇煥被親兵抬至知州衙門,漸漸蘇醒過來,頭像要炸裂了似的,奇痛無比。他咬著牙,一聲不吭,示意親兵給他摁太陽穴。佘明德走過來,在他的上星、印堂、太陽、合谷等穴位下了十幾根銀針,針下去後,痛感漸漸減輕。

哨探的消息到了:皇太極率軍直奔了通州。袁崇煥當即下令,命祖大壽立即率軍尾隨其後,緊緊盯住他,不能讓他在京畿重地橫衝直撞。副總兵周文郁卻道:「都堂,末將以為我們應抄近道,在通州和北京之間布防,以阻擋金兵。尾隨其後,豈不被動?」

「將軍所言,不無道理。但皇太極十分狡詐,常常是聲東擊西,且都是騎兵,行進速度極快,他既然能繞過山海關,就不能繞過通州?如果在通州一帶設防,他甩開我們,卻繞到京南、京西,就更不可收拾。」

周文郁聽罷嘆服,於是,祖大壽率眾追了上去。

卻說皇太極突然離開薊州,直接南下,一戰攻破京畿富縣玉田,又是大有所獲,然後直接向西再克三河縣,稍事休整後,仍是直接南下,又克香河。一路上風馳電掣,席捲京郊。

袁崇煥見皇太極離京師越來越近,便不再尾隨,轉而直抵京城,於十一月十六日,抵達左安門,意在據城而守。他剛剛紮下營寨,皇太極的前鋒亦隨之到了。女真人前鋒的緊跟,造成了一種假象:似乎金兵真的是袁崇煥引導來的。於是,京師一片嘩然,人們對邵愈堅散布的謠言更加確信不疑。

崇禎接到御史高捷彈劾袁崇煥的奏章,大吃一驚:是呀,這個袁崇煥擅殺一品大員毛文龍,確有資敵之嫌,這等於解除了韃子們的側面之憂。皇太極千軍萬馬離開瀋陽,他真的不知道?這叫人如何能相信?如果知道,他縱敵入京,是何居心?朕視你為干城,你卻如此負朕!令朕在臣工面前,在天下黎民面前,丟盡了臉。

但憑著直覺,他斷定袁崇煥不會像高捷所說的那樣,要謀反。這不可能,是危言聳聽,他進士出身,位高權重,沒有謀逆的緣由。也許是五年復遼的話說得大了些,想逼朕作城下之盟,你這是只顧自己臉面,不顧君父的臉面,陷君父於何地?實在是可惡之極。但眼下還得利用遼軍,朕就先咽下這口氣,日後再與你算賬。各路勤王之師陸續趕到,已調任到大同的總兵官滿桂和宣府總兵侯世祿的勤王之師,要求進城休整,崇禎立刻應承。而袁崇煥部想進城時,卻遭到了拒絕。

袁崇煥的部下比起大同、宣府之兵不知要辛苦多少倍,連日來一直在急行軍,一天行軍里程最少不下一百一十里,已是真正的疲憊之師。如今,總算到了京城天子腳下,想入城休整一下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全軍上下怨氣衝天。袁崇煥已經聽到了一些流言,只好拖著極度疲憊的身子到各營撫慰,平息將士們的情緒,將士們見都堂大人一失往日的英氣,又黑又瘦,嘴唇儘是燎泡,聲音嘶啞,說話十分困難,只有咽下這口氣。

皇太極與眾貝勒立馬通州大運河岸,放眼南望,只見運河冰面如玉,在夕陽的映照下反射著銀色的光芒。通州城內房屋密集,明朝漕運各衙門和治海各漕運局數十個,櫛次鱗比。糧庫、鹽庫,日雜庫等倉儲大庫遍布城邊。大概民眾們都聽說八旗兵並不侵害百姓,因此沒有發生大規模逃亡現象。

皇太極帶著幾分感慨:「通州乃我先朝大金國所命之名,取漕運通濟之意,此處為大運河之北端,江南漕運之終點,京城所需糧食物品都要通過此地轉運,扼住了通州便扼住了北京命脈的一半。」

莽古爾泰道:「久聞通州繁華,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這應是我們所攻州縣中最富庶的一個。」

一句話提醒了皇太極,他急忙下令:「進入城中,只許奪取官倉,不得侵犯商賈。」

莽古爾泰道:「商賈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官商勾結,一路貨色,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皇太極道:「朕豈不知官商勾結,但兩國相爭,奪取官倉天經地義,倘傷及商賈,便會引起天下非議,不可因小失大。」

莽古爾泰心中一百個不情願,但此時他已不敢和汗王爭辯。

皇太極站在運河岸邊,看著大軍踏冰過河,冰面封凍,稍淺之處,有人馬陷入河中。他對代善道:「二哥,人言袁崇煥知兵,朕看未必,他充其量不過是個能守之將而已。如此重鎮豈能輕易棄之?如在此列陣,見吾軍半渡擊之,吾必不堪。他卻跑到了北京城下,在那等著挨打,真是荒唐。」

寧完我道:「此番我大軍破關而入,聲東擊西,縱橫京畿,袁崇煥如棋盤上的一個小卒,被汗王玩弄於股掌,方寸已亂,完全喪失了理智。」

皇太極道:「此為將之大忌也。古人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游於左而目不瞬,臨危不亂才是英雄本色,爾等應謹記之。」

眾貝勒齊聲應諾。

皇太極率大軍出通州,沿通惠河一直向西,於十一月二十日,抵達北京城左安門城下。登高望去,見城牆之下,明軍營寨相連,以丈余高的木柵為障,也算是壁壘森嚴。哨探來報,從廣渠門到左安門是袁崇煥的人馬,德勝門一帶為大同總兵滿桂和宣府總兵侯世祿部。

皇太極回到大帳,召眾貝勒議道:「袁崇煥部能守,吾軍當避之。前幾天,京城諜工報,京城中已流言滿街,崇禎對袁崇煥已經起了疑心,我們要推波助瀾,要造成一種與袁崇煥有約的假象,讓他們君臣進一步相疑,借崇禎之手除掉袁崇煥。所以,明天清晨,可集中兵力攻德勝門,要排成縱隊,隊與隊之間,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要隨時作好撤退的準備。要緊緊盯著城上,發現他們裝炮,立刻撤兵,讓紅夷大炮炸他們自己去。」

清晨,五十個號手吹響了牛角號,二十面大鼓一起擂響,八旗兵手執盾牌,棄馬步戰,向德勝門衝去。侯世祿害怕,不敢出戰,命備好火銃弓弩堅守。滿桂是蒙古將領,部下大都是蒙古兵,和八旗兵交過手,從戰鬥力上看,不比八旗兵弱。面對八旗兵的進攻,他毫無懼色,率兵迎了出去,雙方戰了不到一刻功夫,阿巴泰聽到陣後響起一陣急促的鳴金之聲,他回頭便撤,八旗兵都有了準備,瞬間便撤了下去。

城頭的紅夷大炮響了,一排炮彈打來,也許是計算有誤,全都落在了滿桂營中。頃刻間,一片鬼哭狼嚎,滿桂還以為是八旗兵打的:「他媽的,這些個狗日的也有了紅夷大炮。」

手下的一位將領喊道:「總兵大人,是城上射下來的。」

滿桂向回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大炮,氣得他破口大罵:「你們他媽的瞎了眼了,打自家人?」他話音剛落,一發炮彈在他身旁炸響,一下子將他轟下馬,摔出一丈多遠。

城上發現得較為及時,一排炮發出後,再沒發第二排,但滿桂所部死傷已過大半,滿桂被炸成了個血葫蘆。八旗兵在射程之外哄然大笑,阿巴泰命漢人士兵齊聲喊:

紅夷大炮威力大,

自家營中開了花,

可憐滿桂大將軍,

一炮轟出一丈八。

袁崇煥率兵來援,阿巴泰與之稍戰,就聽身後將士又一齊喊道:「汗王有令,我們與袁都堂有約,不與都堂交戰。」阿巴泰大聲命令:「撤!」八旗兵又撤了下去。袁崇煥又氣又恨,率兵猛追,追殺十幾人算是奏捷。

午時許,崇禎派兵部、行人司賜酒,犒賞各路勤王之師,並於平台召見袁崇煥、滿桂等。

袁崇煥這是入關後的第一次受聖上召見,他心懷羞愧和忐忑,將正一品官服脫下,身著青衣小帽,進宮見駕。崇禎與袁崇煥已一別兩年,當初平台召對時,袁大將軍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卻瘦成這副模樣,崇禎頓生惻隱之心,安撫道:「先生為國事操勞,朕盡知之。城中謠言,乃韃子們的反間計,朕雖駑鈍,但亦知用人不疑的道理,先生莫要以流言為慮。」

袁崇煥聽罷,淚如泉湧,他緊咬著嘴唇,不敢在聖上面前放聲大哭,聽了聖上的幾句安慰,連日來的疲憊委屈,統統化為烏有,只剩下了愧疚。他使勁力氣,聲音沙啞地說:「臣無能,臣有罪,中了韃子們的奸計,致使逆賊蹂躪京師,君父蒙塵,雖萬死不足抵罪之萬一,待臣殺退了韃子,解了京師之圍,自當伏法。請聖上容臣數日,並請聖上為天下臣民保重龍體。」

崇禎道:「滿桂所部五千餘人,先於先生抵京,故容其入城。然先生所部兩萬,加上薊州一帶勤王之師數萬,一旦入城,百姓不知緣故,以為兵敗,城內更加亂矣,望先生體諒朕的苦衷。先生今日之戰,足懾敵膽,先生何必自疚?」

崇禎轉向了滿桂:「城上炮手竟誤炸朕的愛將,荒唐之極,令天下人恥笑。」他大喝一聲:「神機營提督何在?」

兵部尚書王洽已將這位荒唐提督帶到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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