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回 大金國開科取士 出奇兵千里征明

顯佑宮秘笈載:天聰三年,大金國開科取士,錄取生員二百餘,免其差役。十月初二,上率六萬大軍,以狩獵為名,出奇兵,涉兩千里伐明。途中,大貝勒代善、三大貝勒莽古爾泰恐糧草難續,意欲不前,上深斥之,乃進。

隨從們沖了出來,直奔羅綉錦。范文程卻放聲大笑,隨從們瞅著范文程,范文程道:「你們退下,吾已有言在先,今天可暢所欲言,羅綉錦終於說出了他內心最深處的話,正可供我們大家共同探討。」

他離席走到了地當中:「人傳羅綉錦為遼南俊傑,我看不過一書蠹爾。」

羅綉錦本來已擺出了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勢,正想與大家告別,聽范文程如此評價,冷笑道:「聽說范大學士常發高論,果然不假,羅某今天倒要領教。」

「兵者,兇險之事也,兩國相爭,安無死傷?諸葛治蜀,嚴刑酷法,為何?時處亂世也。當年他火燒藤甲兵三千,非不仁也,為國家之大計也。設使羅綉錦,你率軍進入異地,當其未穩之時,四處遭襲,你將如何對待?」

羅綉錦並未回答。范文程道:「你不用回答,答案是明擺著的,打仗不是啃書本,是廝殺,是肉搏,是征服,形勢瞬息萬變,全憑臨機決斷。哪一次革命不是血流成河,洪武皇帝不也血洗了山東嗎?倘若都像宋襄公那樣,又不知會出多少個趙括、馬謖矣。」

其實,羅綉錦和眾士子一樣,對范文程早就十分仰慕,聽他說得又很有道理,心裡先輸了幾分。

范文程繼續說道:「文程,名人之後也,吾之入金,順乎天應乎人。縱觀歷朝歷代,除了周之外,就沒有超過三百年的朝廷。秦不到十五年,漢二百三十年,東漢一百九十五年,兩晉一百五十五年,隋僅三十七年,唐最久,也不過二百八十九年,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元一百六十年。有道伐無道,有德代無德,此即革命。三百年是一個朝廷的定數,就像一個人的壽祿,人生七十古來稀,百歲老人有幾個?長生不老的是神仙,文程肉眼凡胎,還沒見過。明自洪武皇帝開國,到現在已二百六十年,此正值革命之期也。每一次革命都是英雄豪傑們大顯身手的舞台,更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千載良機。」

李棲鳳拍案叫絕:「好一個正值革命之期,說得好。」不知誰竟鼓起掌來。

「明自武宗始,便沒出過幾個好皇帝,武宗在揚州公開搶掠婦女,揚州女人逃之一空;嘉靖信奉道教,到了荒唐的地步,他遲遲不立太子,立了太子恨太子,因為他自信自己能長生不老,太子一立,不意味他遲早要死嗎?萬曆近三十年不理朝政。武宗以來,宦官奸佞當權,東廠特務橫行,忠良被黜,冤獄遍及神州。好端端的一大明江山,被這些個荒淫無道的昏君,糟蹋得不成樣子。在座的各位,祖上大概都是被發配到塞外的吧?

「為什麼遼東二百多年從未出過進士,是遼東無人嗎?不,不是,考卷之首,祖宗三代欄一填,一個罪臣之後,憑你才壓子健,也休想金榜題名。」說到這,他用手一指,「羅綉錦,我就不信你能考上進士。」羅綉錦剛才的銳氣全沒了,他已經低下了頭。

「方才寧完我講,南朝苦遼久矣。君不記前屯、松山、廣寧、山海關的嘩變嗎?七年抗倭援朝,遼民負擔最重,礦稅使高淮橫徵暴斂,敲骨吸髓,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三次追加遼餉,遼民已身處絕境。佔山為王,入海為盜,紛紛揭竿而起。大金正是在這時進入了遼東,正所謂弔民伐罪,拯百姓於倒懸也 。近些年來,我大金一直在為南朝還債,還什麼債,還南朝欠遼民之債。可笑的是,有些人卻將遼東的現狀,安在了我大金的頭上,真真的豈有此理?諸位好好回憶一下頭些年的情景,想想文程說得是不是有道理?」

眾士子議論開了:「文程先生說的在理,我們怎麼就沒想到呢?」

「你要想到,你就成了大學士了。」

「而大金國老汗王乃紫微星臨凡,此非傳言,吾曾在老汗王左右多年,足可為證。尼雅瑪山紫氣縈繞,瀋陽城有鳳來儀,八旗鐵騎,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建國十餘年,遼東至黑龍江,乃至蒙古,已大都為大金所有。其中雖有人力,實乃天命也。近聞陝西流民又揭竿而起,他們殺貪官,誅污吏,熊熊之火燃及黃河兩岸。大明王朝,大廈將傾,其亡也,就在此革命之期,試問明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皇太極叫好道:「問得好,問得好啊,試問明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眾人對這位陌生人大呼小叫的,非常不滿。丁文盛喝斥道:「聽文程先生講,你休要亂喊亂叫。」

范文程心中笑道:「一會我將汗王的身份亮出來,丁文盛啊,丁文盛,你還不得嚇死。」

「人們常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時者,我們所處之時代也;務者,大丈夫所承擔的修齊治平之要務也,羅綉錦讀萬卷書,卻看不到滄海桑田之巨變,聽不到革命洪流之澎湃,豈不可悲可嘆!」

羅綉錦已被范文程的一番宏論徹底征服。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當年的四貝勒即今日之汗王,曾對在下有過幾句訓諭:爾之所欲棲之木,朽木也;爾之所欲擇之君,昏君也。范某當初聽之,大為反感,然反覆思之,皆實情也,故欣然歸金。入金以後,范某方知什麼是明主。夫明主者,夙興夜寐,勤於國事,胸懷萬民,志在天下,而非南朝那些個聲色犬馬不務正業之流也。不瞞諸位說,汗王常常是深夜召范某進宮議事,通宵達旦,已是尋常。汗王精力過人,然文程一文弱書生,實不堪其苦矣。」

皇太極轉過身,偷偷一笑:「這個范文程,你是找機會跟朕訴苦啊。」

「然文程之勞,乃諸葛之勞,心甘情願也。大丈夫此生能得明主知遇若此,參與中樞,死亦足矣。

「汗王之仁政,諸位已有體會,大金國現在百業待舉,正是用人之際,汗王思賢若渴,今欲開科取士,擢諸位於蒿萊,大丈夫正應一展所學,一則可為國分憂,二則可報效遼東父老,三亦可揚眉吐氣,榮宗耀祖。羅綉錦啊羅綉錦,良機千載逢,功成既英雄,萬不可在一角落中,孤芳自賞,沽名釣譽,為眾人笑。」他再一次走到羅綉錦跟前,十分中肯地勸道,「范某所言,請君三思。」

對大明的腐敗,羅綉錦亦十分痛恨,但他從未聽過有誰作過如此透徹的分析,尤其是范文程的正值革命之期的斷言,如醍醐灌頂。他離開凳子,雙膝跪倒:「學生無知,恨與先生相遇甚晚,學生從今願終生聆聽先生教誨,請先生受學生一拜。」

「這如何使得,快快請起。」

「先生若不收下我這個學生,學生便不起來。」

范文程笑道:「好,那我就收下你這個學生,但我這個先生年輕了些。」

多爾袞悄悄對皇太極道:「汗王,這些個讀書人蠻有意思的,像是唱大戲。」

皇太極道:「這就是士。」

至此,以文會友的目的已經達到,范文程神秘地一笑:「范某說汗王勤政,大家未必相信,今天就要叫你們一睹天顏。」

眾人面面相覷,怎麼,莫非汗王還能駕到?只見范文程與寧完我走到西邊桌子前,雙雙跪倒:「臣范文程、寧完我叩見汗王。」

「這位是汗王?」屋子中的空氣一下子凝結了。李鳳棲道:「這不是在作夢吧。」

丁文盛道:「二位大學士都跪下了,這還有假?」

於是,眾人一齊跪倒:「草民等叩見汗王,祝汗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太極面帶微笑:「諸位平身,平身吧。」待大家坐起來後,汗王道:「今天你們是以文會友,不要叫朕掃了你們的雅興,這個大學士,胡鬧,看回京後朕怎麼收拾你。」

羅綉錦從汗王的口氣中,聽出了他們君臣間的默契,心中充滿羨慕。

范文程道:「請汗王為學子們誡諭幾句。」

皇太極心平氣和,像是嘮家常:「既然來了,就說幾句。大金國文人奇缺,早就想錄取生員,國事紛繁,延至今天。但好飯不怕晚,今年之考,按南朝恩貢辦,如無大礙,一律錄用。當然得排個名次。卷首不寫什麼祖宗三代,朕錄用人才不拘一格。至於考試之資,可比照南朝,這些年大家的生活苦了些,雖說比照,還應比南朝多發點。所有報名生員賜衣一套,發銀三十兩,以作應考燈油之資。考試內容嘛,朕看就以文程先所說的革命為主。」

范文程道:「待臣等擬好了考題後,再請汗王御覽。」

「朕不看,你們二位定就是了,其它考試內容一如南朝,南朝也考騎射吧?」

眾人一齊應道:「是。」

「所以我們也要考騎射,朕對此科,格外關注,考騎射時朕要親自觀看。無馬匹弓箭者,到官府登記領取,用後歸還。朕就不打擾你們了,考試之日不遠,爾等要認真準備,朕盼望著你們的好消息。」說罷起身而去。

眾人目送汗王走出大門,看到門口已站滿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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