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議征服剿撫並舉 料身後深謀遠慮

顯佑宮秘笈載:天命七年,遼陽四衛襲殺、投毒者日增。八阿哥有言:征服漢人,非五十年不可。都堂阿敦酒後失言,離間汗王骨肉,突遭圈禁。阿敦攀咬額爾德尼擅議汗王及眾阿哥,且收受漢官及朝鮮使臣禮物。汗王為八阿哥計,處死額爾德尼。

正藍、鑲藍二旗中不斷有人遭襲,或被殺或被毒死,莽古爾泰氣得大罵不止,朝議上,他沉不氣地喊了起來:「父汗,這些個漢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我們分田、分牛給他們,還給他們蓋屋,他們不知感謝我們,卻恩將仇報,我看這批鎮江人、廣寧人都該殺,一個也不能留。」

阿敏道:「金州、蓋州原來那些漢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應一併斬盡殺絕。」

額爾德尼道:「汗王,這萬萬使不得,誰造反,誰該殺,不能波及無辜。」

莽古爾泰道:「你說的倒輕巧,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怎麼知道誰造反?白天看上去都像個人似的,晚上就出來下黑手。不全殺也可以,凡是發生旗人被害的村子,便將這個村子的漢民統統殺死,看他們還敢不敢幹壞事。」

阿敏卻哭喪個臉道:「父汗,咱們回建州吧,這地方不是咱們呆的地方,到處都是漢人,怎麼防啊?」

阿敏的話引起了許多人的贊同,不少人在這住不慣:「二貝勒說得有理,遼南這鬼地方,既不能放馬,又不能打獵,一天還總得提心弔膽的,汗王,咱回去算了。」

一時間有主張殺的,有主張遷的,各持己見,議論紛紛。

汗王也正在氣頭上,對遷回去的說法,卻不予理睬:「遷回去?遼陽城怎麼辦,讓南朝捲土重來?婦人之見!」但對漢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他已忍無可忍:這些漢人,不可理喻,在南朝時,你們過的什麼日子?現在情況在逐漸好轉嘛,你們卻對旗人下毒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們發現汗王的臉色正變得越來越難看,這是汗王要下狠心殺人的前兆。

范文程急忙出班奏道:「汗王,臣有話要說。」

「講。」

「臣請汗王先恕臣不敬之罪,臣才敢講。」

汗王本來正在氣頭上,叫他這一說,撲哧笑了:「你說嘛,朕並未怪你。」

范文程道:「八旗軍入遼陽時,軍紀嚴明,秋毫無犯,將士們露宿城頭,不入民宅,此仁義之師也。入遼陽以來,盡廢遼餉,以丁計田,分牛建屋,此安民之道也。現在,個別漢人造逆,不足為怪。一些個讀書人抱著所謂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的偏見,出現一些過激行為,這是改朝換代由明入金過程中必然會發生的現象,在所難免。因個別人的行為就要盡殺遼東漢民,此亡國之道也,臣不敢苟同。昔孟子見梁襄王,王問孟子道:天下如何才能安定?孟子答道:統一了才能安定。那麼如何能統一呢?孟子答道:不濫殺人的國君,能統一天下。為何?民者,國之本也,戮民即伐本也,根本被毀,國家危亡立至。大金進入遼東,接手的是一個即將崩潰的爛攤子。萬曆二十年至二十七年,明援朝抗倭,耗銀數千萬,遼民負擔最重,此為刮遼;緊接著萬曆二十七年始,明廷征礦稅太監高淮亂遼;三次追加遼餉,遼民首當其衝,此為殘遼。遼東民眾已不堪重負,有逃亡者,有為盜者,人吃人的現象已不是什麼新鮮事。遼民有如一負重達極限之人,再加毫釐,則倒地斃命矣。昔漢高祖平定天下,提倡休養生息,實行三十稅一,天下才逐漸恢複了元氣。因此臣請改十之稅二為十五稅一,給遼民以喘息之機,如此遼民必安,國本必固,民安本固,國必大治。」

汗王嘆道:「是啊,朕所接手的遼東,民生凋敗,滿目瘡痍,遼東之病久矣。到了朕這裡,不過是全部發作出來而已。文程先生所奏,如金玉良言,切中遼東時弊,當褒獎之。」

代善道:「十之稅一也好,十之稅二也好,我看非常關鍵的是,各旗要約束好自己的部下。不能讓一些旗人仗有些軍功便欺壓漢人,我聽說大窪子的那個烏胡里就經常驅使漢人為役,並肆無忌憚地姦淫漢人婦女,如此還能不激起民變?兒臣以為只要我們嚴明紀律,十之稅二是可行的。」

范文程堅持道:「十之稅二,若無格外加派,不算太高,但歷朝歷代稅賦之外的加派都在所難免。如今,正處於徵明中,格外加派就更時有發生。因此臣以為十之稅二高了一些。若改為十五稅一,民眾生活就會好一些,民眾生活好了,就是有人想造反,也沒人響應,能吃飽肚子了,誰還拿腦袋當兒戲。」

皇太極斟酌半天說道:「面對今天的形勢,兒臣以為,一是要殺,二是要撫。對那些個秀才舉子們可採取分化瓦解之策,而對其中冥頑不化的混帳東西,要狠狠地殺一批,決不能手軟。兒臣立即調一批諜工來,把那些個隱藏在暗處的所謂忠義之士都挖出來。殺了首要分子,叛亂之人群龍無首,形勢才會逐漸穩定下來。對那些有重要影響的秀才、舉子要千方百計地撫,勸降一個就會影響一大片。大學士和文程先生可組織人向民眾講清道理,他們不是將今天的大金說成是人間地獄嗎?我們要通過宣諭,讓民眾們知道,遼東今天的情形是南朝多年暴政造成的,這筆債不應記到我們頭上。那些個為非作歹的旗人,也要殺一批。我們剛剛進入遼東,急需一個旗漢之間和睦相處的環境。這些刁兵悍將,自恃有功勞,胡作非為,影響極壞,是在火上澆油,若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將來真有可能激起更大的民變。至於十之稅二,再加上些額外攤派,是高了些,但兒臣以為暫時不能變,十三萬八旗大軍的糧草,各地衙門的支出,許多城池的修建,花錢的地方太多了,真要是改十之稅一,國庫立刻就要捉襟見肘。面對南朝很快就會到來的反撲,我們必須積蓄更大的實力,否則很難與之抗衡。漢高祖是在統一了天下之後才實行三十稅一的,我們還沒有統一天下,還不是休養生息的時候,當然,民眾就要吃些苦頭,但咬咬牙就挺過來了。」

汗王笑了,心想,一向主張寬仁的八阿哥今天也要大開殺戒了:「八阿哥所言乃安邦治國之良策,就按你說的去辦。不過,旗人們也要加強防範,自今日起,凡旗人不許一人獨自上街,至少要五至十人結隊成行。各地酒館、客棧等買賣家的前面或掛牌或釘樁,要刻上店主的姓名,出了問題也好追查;各庄的水井要設兵把守;漢人出門遠行要有牛錄開的路條。記住:讓漢人很快接受我們是不太可能的。」

皇太極道:「兒臣以為,讓漢人接受我們,非五十年不可。」

「在漢人眼裡我們是蕃邦,五十年之後,他們也不會從心裏面徹底服從。一些個舉子秀才還會搗亂,南朝也會不斷地向我們這邊派諜工。還要死很多人,流很多血,有可能還要發生更大規模的叛亂。但只要朕的十三萬鐵騎在,他們就掀不起大浪來。至於稅賦,還是先定十之稅二吧,爾等不當家不知財米貴,朕也有難處啊。」

汗王接著又宣佈道:「多爾袞、多鐸雖早已各領有十五牛錄,但因年紀尚小,一直沒有掌管過旗務。多爾袞今年已十二歲,八阿哥在這個年令已主持家政了。從即日起,多爾袞、多鐸要親領牛錄,由都堂阿敦輔佐之。」

這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在眾大臣和眾阿哥中引起了相當大的反響。代善回到府中,心裡美滋滋的,父汗今天的態度表明:大妃已完全得到了父汗的諒解,這片烏雲徹底散了。大妃的勢力正明顯增長,只要父汗再能活上七八年,多爾袞長大成人,到時候汗位還不一定是誰的呢。我當不上汗王不要緊,多爾袞當跟我當沒什麼兩樣。至於女人嘛,別看她現在生氣,到時候跟她訴訴苦衷,再哄上兩句就什麼都解了。他咐咐道:「拿酒來,今天本貝勒要喝幾杯。」

門人報都堂阿敦大人來訪,代善三步並作兩步迎了出去:「不知都堂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阿敦大笑:「瞧你這副德行,美得轉起文來了,我料定你一定是一個人在家喝酒呢,我來湊個熱鬧,如何?」

代善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快請。」

二人手拉著手進了屋中。

代善命道:「預備幾個好菜,我要和都堂大人好好喝幾杯。」

早在赫圖阿拉時,各旗便都設有都堂,負責處理日常旗務。阿敦跟隨汗王多年,曾救過汗王的命,深得汗王信任,被擢為兩黃旗都堂。兩黃旗的旗務實則為大金的國政,一些小事不用汗王,阿敦就能做主,權力大得很,儼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眾阿哥眾大臣無不巴結之。

在眾阿哥中,阿敦最佩服的還是八阿哥,但這個八阿哥太精明了,精明得令人生畏,而且八阿哥從來不巴結他。代善卻不然,憨憨地,平易近人,他和代善私交甚密。阿敦這是第一次來到剛修好的遼陽大貝勒府,他注意到代善家中的阿哈們都變樣了,一個個身上都是綾羅綢緞,置身室中,被一股豪華的暗光籠罩著。他感到奇怪,仔細觀看才發現,暗光是從炕上的箱櫃地上的桌椅發出來的。他瞅了瞅這些桌椅,有些眼熟,細想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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