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老汗王揮師定遼陽 張巡按從容赴九泉

顯佑宮秘笈載:天命六年二月,張秉一潛入遼陽城,散歌謠擾亂民心。三月二十二日,大軍攻城,張秉一端掉火藥局,城西門先下。遼東經略袁應泰、巡案張銓等皆不屈而死。八阿哥主持盛大入城儀式,城中百姓爭相剃度,迎接王師。額亦都於遼陽城外病故,享年五十有九。

張秉一奉皇太極之命,扮成一個乞丐,於天命六年二月,混進了遼陽城。進入城中的第一要務,便是尋找火藥局,一個乞丐,沒人注意,他四處亂逛,先到了遼東都司府衙。

距府衙一箭之地,是一座高大的單檐衝天石牌坊,橫額上題「全遼閫寄」四個顏體大字,過了牌坊便是一座坐北朝南的龐大建築群,雖然很破舊,但飛檐斗拱,雕樑畫棟,參差錯落,仍顯得氣勢磅礴。一座寬七間、深三間的殿式大門巍然屹立,門前一根三丈高的旗杆直指雲天,從敞開的大門向里望去,是寬闊的大院,可見到裡面的經略正堂,旁邊是東西吏房各二十間,再往裡就看不到了。張秉一嘆道:「還是漢家城闕巍峨。」在大金國呆久了,冷丁回到漢人圈中,心中竟泛起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從經略府向東是總兵府,規模略小於都司府,但同樣是雄偉壯觀,尤其是東西兩座牌坊,也很氣派,東坊門上書「閫外長城」,西坊門上書「河東重鎮」。他微微一笑:真的攻佔了遼陽,這裡便是我們的天下了。他一路走來,逢街就進,什麼都察院、巡按察院、布政分司、司獄司等大街一一逛了個遍,有的甚至逛了兩三個來回。其中一座凄涼破敗建築,引起了他的注意,抬頭望去,見門楣上一橫額上寫有「夷人館」三字,是用來接待女真人的館驛,葉赫被滅之後,女真已為汗王一統,再也不會有女真人來拜見,也許,這裡將永遠荒棄下去了。

在城中轉了大半天,卻始終沒找到火藥局,他站在北什字街上琢磨開了:火藥局為易燃之處,按文程先生五行之說,應建在城北,北為水,水克火嘛。於是他便向城北尋找,果然在城的西北角發現了一個青磚青瓦的建築,周圍有重兵把守,距五十步遠,便是禁地,行人一律不得靠前。門口既無石獅,又無匾額,只在大門右側牆上有一塊半尺長、二寸寬的小牌,上寫「火藥局」。他微微一笑:「果然在這裡。」

找到火藥局,心裡有了底,便往城邊走去。他花五個大錢,買了二十個白面大饅頭,裝在破兜子里,找到了一個小城隍廟,歇了一會兒後,將饅頭擺成個椎形,等著小叫花子們回來。

小叫花子們回來得都很晚,進了廟門發現來了個新主兒,眼前還擺著一大堆白面饅頭,都驚詫地看著他。張秉一笑著招呼道:「看什麼?來呀,吃饅頭。」說著,順手就扔了過去,小叫花子們接在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開了,吃完後才問:「大哥,你是新來的?」

張秉一「嗯」了一聲。

「從哪來?」

「瀋陽。」

「瀋陽那邊好混嗎?」

張秉一搖了搖頭:「好混就不上這來了。」

「大哥,你真夠朋友,那你哪來的那麼多錢?」

張秉一沒應聲。一個小叫花子喝斥道:「你哪那麼些話?管人家錢怎麼來的幹嗎?偷的搶的,怎麼了?好花就行。」

一是張秉一年齡大,二是他接連幾天都買饅頭,很快就成了他們的頭兒。

一天晚上,他對小叫花子們道:「小的們,哥哥我學了一首歌,唱給你們,你們願不願意聽啊。」

小叫花子們都是光著屁股扭秧歌——窮歡樂的主兒,一聽頭兒給他們唱歌,便叫了起來:「我們愛聽。」

「那好,我唱,記住,誰先學會了,賞銅錢一個。」他從破兜里掏出了一個大錢,放到扣著的破碗底兒上,然後清了清嗓唱道:

我佛祖,有真言,

紫微星,下塵凡,

剃了發,變了天,

老汗王,坐江山。

小叫花子都十分機靈,唱了兩遍都學會了,分不清誰先誰後,張秉一連聲叫好,每人賞了一個銅錢。

小叫花子們高興得直蹦,這個說:「明天我買肉包子去,吃他個飽。」

那個說:「我呀,我買半斤牛肉,好好改改饞。」

張秉一道:「別喊了,你們聽著,明天,你們三個人一夥,到大街小巷給我唱這首歌,每唱十遍,賞銅錢一個。」

小叫花子又叫開了:「真的?你不騙人?」

「哥哥騙過你們嗎?你們也不許騙我,我在暗中盯著你們吶。」

「我們一天要是唱上一百遍,你能給十個大錢嗎?」

張秉一從兜里掏出了一大串錢,足有二百多枚:「你們要是唱上一百遍,格外還賞五個。」

兩天後,歌謠在城中迅速蔓延,唱得城中人心浮動,遑遑不安。緊接著,謠言四起:老汗王率精兵十萬,來攻遼陽了。

一天半夜,張秉一帶著小叫花子們在城中大喊:「女真攻城啦,快逃啊。」睡夢中的人們爭先恐後破門而出,直奔城門逃命,孩子哭,女人叫,亂成一團。直到城內守軍出面,才知道是場虛驚。一些受盡官府盤剝的百姓,管你什麼大明大金的,他們巴不得眼下的官府早點垮掉,把欺壓他們的大官和衙役們統統喀嚓了,都跟著起鬨。歌謠越唱越廣,謠言越傳越凶,人心越來越亂,一些大戶人家,開始收拾細軟,準備逃走。袁應泰只顧抓那些看得見的城防,如加固城池,挖壕布塹,訓練將士,卻忽略了非常時期在民眾心中設防,未等女真來攻,城中民眾心中的城防已崩潰矣。

八旗軍在瀋陽城休整了五天。皇太極提議,將兩萬多戰俘編成八十個牛錄,每旗分給十牛錄,從此,八旗中有了獨立的漢人牛錄,滿語稱之為烏真超哈,漢語為漢軍之意。

三月十九日,整編後的八旗軍浩浩蕩蕩南下,攻取遼東最後一個重鎮,遼東都司所在地——遼陽城。整編後的八旗軍已是戰車千輛,火炮百門,鐵騎七萬五千,步兵六萬,十三萬大軍旌旗蔽日,刀光閃亮,漫山遍野,威武雄壯。中午時分,前頭部隊開始強渡太子河。

袁應泰接到哨探報告,心怦怦直跳,儘管他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到,但直面奴酋十幾萬大軍,對他來說畢竟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袁應泰親率總兵李秉成、姜弼、朱萬良等統五萬大軍設伏於太子河畔,待八旗兵渡過一萬多人時,明軍發起了進攻。對此八旗兵早有準備,他們沿二里多長的河岸一齊登陸,先頭部隊每人持一塊一人多高的大盾牌,後面是弓箭手,執盾牌者登岸後,立即在岸邊列成了一條盾牌防線,當他們將盾牌放倒時,後面的弓箭齊發,便是一排如蝗的利箭。

搶佔灘頭陣地關係到雙方的勝負,因此爭奪得格外激烈。明軍用戰車將八旗兵的盾牌陣撕開,旋即被八旗兵的弓箭手射得紛紛後退。口子很快又合上,盾牌陣眼見著緩緩前移,灘頭陣地正逐漸擴大。

努爾哈赤上岸後,揚鞭指著遼陽城,對眾貝勒道:「遼陽乃遼東首府,熊廷弼、袁應泰對其多次加固,防守一定十分嚴密,攻之一定十分艱難。但就是座鐵城銅城,也要拿下來它,統一遼東,在此一舉,朕就在河邊壓陣,爾等若敗退,朕只有投河一死。」

眾貝勒無不感奮,阿敏、莽古爾泰、阿巴泰、塔拜、德格類等打馬沖向了敵陣。皇太極豈甘落後,他一拍大白馬,與眾兄弟一齊衝進了敵陣中。進入陣中,遙見一面「李」字大旗迎風飄揚,這不是敗軍之將奉集總兵李秉誠嗎?此時李秉誠正與一員女真小將雅松打了個照面。他挺槍直奔雅松,一槍直取雅松的咽喉,雅松哪裡是他的對手,嚇得頭一低,頭盔被李秉成挑了去,雅松身子往馬上一趴,雙腿使勁一夾馬肚,向西南方向逃去。李秉誠趁勢衝殺,雅松所部被殺得七零八落。

皇太極大喝:「敗軍之將,休得猖狂,還不快快下馬受死。」原來,今年二月,皇太極和德格類曾攻掠過一次奉集堡。李秉誠當時是奉集的總兵,被皇太極殺得大敗,若不是眾將一齊相救,李秉誠已是皇太極的刀下之鬼。他領教過皇太極的厲害,豈能白白送死,未等皇太極衝過來,掉轉馬頭就跑。皇太極大笑:「腳底抹油,跑得倒快。」他一揮手,高喊道:「追。」正白旗將士高喊著追殺上去,一直追了六十多里。

皇太極為何如此放馬追趕,他這樣一追,就將岸邊的明軍分成了兩半,況且李秉誠一敗,對餘下的明軍是個極大的衝擊。果然,朱萬良見勢不妙,急忙收縮兵力,退回城下。八旗兵向前推進時,被一條三丈多寬的護城河攔住了去路。

袁應泰到任後,在熊廷弼的基礎上,將濠溝又拓寬了許多,引來太子河水,形成了一道屏障。幾座浮橋已被撤掉,努爾哈赤站在護城河邊輕蔑一笑:「正所謂黔驢技窮,一條三丈寬的小河就想擋住朕的千軍萬馬?阿敏,你可帶人去太子河口將水截斷。」

「大貝勒,你帶人到此水盡頭,奪閘放水,其餘人等準備用土填溝。」

八旗將士都知道,遼陽城一旦攻下來,整個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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