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 誰知薩爾滸竟成殺爾虎

顯佑宮秘笈載:天命四年二月二十九日,明楊鎬率二十萬大軍,號稱四十七萬犯我。汗王用李永芳計: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率八旗與明西路軍大戰於撫順薩爾滸,先殲杜松於界藩城下,再破北路軍於尚間崖。八阿哥以杜松號矢誘東路軍劉綎於阿布達里崗,聚殲之。

萬曆皇帝六歲登基,繼承的是其父穆宗「減賦息民,邊陲寧謐」的昇平之世,加之外有首輔大臣張居正輔佐,內有精明過人的李太后掌舵,短短十年,朝綱大振,國家大治。可就是一件事頗不順人願,即國儲。萬曆皇帝大婚已四個年頭,王皇后的肚子卻始終不見起色,李太后一是抱孫心切,二是事關祖宗江山的香火傳承,直急得她火燒眉毛,天天盯著皇后的肚子不放。王皇后何嘗不著急,但無奈自己的田,種沒少播,就是不出苗,急也白急。這一天,李太后用過了早膳,去了太廟,求先祖保佑,早賜皇孫,以求繼承大統。

萬曆下了朝,直奔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太后不在,宮女王氏當值。平時,萬曆很少注意這個宮女,可今天只有他們二人面對面地站著時,萬曆才發現,王氏竟然是個美人坯子。王氏是太后身邊最親近的一個宮女,二八剛過,正值妙齡,恰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含羞帶露,楚楚動人,渾身洋溢著誘人的青春氣息。萬曆看時,呆在了那裡。王氏見皇帝駕到,急忙跪迎,萬曆上去一把將其攬在懷裡,羞得王氏滿臉通紅:「陛下。」她用眼睛掃了一下四周。萬曆明白了,他鬆開左手,龍袖一擺,太監們最是知趣,一個個笑著退了出去。王氏含羞上床,脫下衣裳,把臉一遮,任憑皇帝輕薄。萬曆年方二十,正是人生最旺盛時期,酣戰一場,汗珠涔涔,卻是暢快之極。

有道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萬曆與皇后四載耕耘,顆粒無收,今偶一臨幸,居然一箭中的。事情一晃過去了四個多月,萬曆宮中美女如雲,他早已將臨幸王氏的事拋到了腦後。王氏的肚子卻一天天地突了出來,太后尋問起來,王氏只好以實相告。太后傳來御醫,為王氏把脈。御醫斷言是個龍子,太后大喜:「哀家終於要抱皇孫了。」

一天晚上,太后派人請萬曆來慈寧宮陪宴,萬曆一進來就什麼都明白了。王氏的肚子已經腆得老大:「這是讓我來認子來了。」他故作鎮靜,給太后請了安,坐在太后身旁。

太后道:「皇兒,恭喜你了。」

他已打定主意不能認賬,自己皇后、貴妃、嬪妃數十人,都是正式冊封,如今偷食兒偷出個野種,豈不叫天下人恥笑:「母后,孩兒喜從何來?」

「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太后生氣了,「王氏已經有了你的骨血,你就要為人父了。」

「王氏?孩兒的骨血?母后取笑了。」

王氏在旁一聽皇帝不認賬,當時身子一軟,癱在地上。太后大驚,連呼:「快傳太醫,快傳太醫。」她指著萬曆的腦門兒訓斥,「你也算是個男人,連自己的骨血都不認。我知道你嫌她是個都人 ,哀家也是都人,你連我這個親娘也不認了最好。」

她轉身命道:「傳文書房鍾愚。」

太監鍾愚是專門負責記錄皇帝起居的太監,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是記載皇帝性生活。皇帝某天臨幸某人,均要詳細記檔備查,皇家血脈必須來路清楚。

「鍾愚,你可將《內起居注》帶來?」

「奴才帶在身上。」宮中太監一個個都非常精明,這邊太后一傳,他立刻意識到,八成是為了王氏腹中子一事,他將《內起居注》揣在懷中,一路小跑,顛了過來,所以太后一問,他立刻呈了上去。

太后沒接:「皇上臨幸王氏,你這裡可有記載?」

「如此天大之事,奴才安敢不記。」

「念給皇上聽。」

鍾愚翻開《內起居注》念道:「萬曆九年十二月九日,聖上於慈寧宮臨幸都人王氏」

太后這才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將其摔在了萬曆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萬曆萬萬沒想到,偶然的一次偷食兒被記得如此詳細。他滿臉通紅,一時語塞,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噢,是有這麼回事,孩兒一時糊塗給忘了,既然是孩兒的骨血,孩兒認就是了,母后不要生氣。」

按照祖宗家法立太子的規矩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都人王氏之子出生不久,大臣們和太后便裡應外合,上書要求萬曆早立儲君,以安天下。萬曆卻想:「朕的後宮一個個出身高貴,溫文爾雅,且都正值青春妙齡,日後定能為朕生得龍子,怎能讓一個都人之子繼承大統。」對臣子們態度他來了個「拖」,以拖待變。

在眾妃子中,萬曆最寵愛的是鄭妃。鄭妃也真爭氣,在王氏之後的第四年,也給萬曆生了個胖小子。萬曆盼了許久許久了:「諸妃中終於有不負朕望者。」萬曆見愛妃生子,欣喜萬狀。他當即下旨:「封鄭妃為貴妃,著令戶部撥銀十五萬兩,朕要與天下同慶。」

皇帝此舉立刻引起了首輔大臣申時進等人的警覺。王氏生皇長子有年,勉強封了個恭妃,鄭氏剛一得子,便封為貴妃,且要舉國同慶,足見聖上已萌廢長立幼之意,此禍亂之源也。輕者天家骨肉相殘,嚴重的話,會暴發戰亂。身為首輔,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含糊。他率群臣進表,懇請皇上封恭妃為貴妃,立皇長子為皇太子。

萬曆看到奏章,勃然大怒:「朕想立誰為太子就立誰,這是朕的事,與爾等何干。」他將奏章留中不發。群臣更加著急,接連上表,要求速立太子。萬曆知道:群臣這是拿祖制壓他:「憑爾等千條妙計,朕有一定之規。」他以不變應萬變——不理不睬。於是君臣之間打起了曠日持久的「太子戰」。萬曆心想:你們不讓朕順心如意,你們也別想舒服,他開始不理朝政,時常借口有病輟朝。臣子們想見天子一面十分困難。萬曆的怠工,引起了嚴重後果。中央、州、府的許多官員缺而不補,朝政混亂不堪。自古道:武死戰,文死諫,朝臣們豈能容皇上如此胡來,他們真有冒死上諫者。萬曆一怒之下,當庭處以杖刑,活活將進諫的臣子們打死在午門外。從此,他從心底里更厭煩這些喋喋不休的朝臣,乾脆徹底罷朝,而且一罷便是三十餘年。三十年中,他與鄭貴妃的誓言,在太后及朝臣的巨大壓力下未能實現,不得已立了皇長子為太子。三十年中,饑民暴亂,災疫屢現,朝政日非,及至撫順城陷落的敗訊抵京,局面已不可收拾。

內閣接到撫順方面的敗訊是四月十九日深夜,當值官員不敢怠慢,立即送進了首輔大臣的府上。這時的首輔已是方從哲,他剛剛睡下,見報後大吃一驚:「國運唯艱,又有奴酋作亂,難道真的不可收拾了嗎?」

方從哲入閣五年來,可謂獨撐危局。萬曆怠政,缺官不補,嚴重缺員,有的衙門已根本無法正常辦公。臣子們完全絕望了,紛紛辭官,先是內閣首輔大臣葉向高告老還鄉,然後是次輔吳道南丁憂,左御史趙世卿請還不準,乾脆乘著柴車徑直歸去,掌翰林院事王圖、吏部尚書孫不揚、兵部尚書掌都察院事孫緯、吏部尚書趙煥、禮部尚書孫慎行等等等等,都是求歸不得自行離任。

方從哲手捧來報,內閣原本六人,現就剩他自己了,想找個商籌的人都沒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女真人可曾入主過中原啊,紫微星一說莫非真的能應驗?……他胡思亂想著,總算捱到了天明。

他本應先作個票擬呈上去,即先將自己的意見寫在一張紙上,同來文一起呈上。然後由司禮監根據聖上的旨意用硃砂批複,這叫批紅。

「要等到聖上批紅下來,可就沒年月了。」他決定越過這些程序,直接將遼東急報遞上去。但到了乾清宮時得知,御醫們正在給皇上診病。他只好在宮門前等待。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御醫們總算出來了。他急忙問道:「聖躬到底怎樣?」

御醫道:「皇上正要召見大人,你自己進去看吧。」

當值太監引領著他直接來到御榻前。作為首輔,他也是好幾個月沒見到皇上了,他跪下給皇上請了安。萬曆指指床邊的軟凳:「先生,坐吧。」

方從哲仔細觀察聖上容顏,不禁萬分驚愕:皇上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十分嚴重。只見聖上臉色潮紅,眼泡腫著,背倚靠墊仰坐,呼吸短而弱。他寬慰道:「聖上偶感風寒,不久就會康復。」

萬曆無力的一聲苦笑:「朕自昨歲三月以來,時常動火,頭目眩暈。五月以後,又中暑濕,肚腹不調,嘔吐幾次,脾胃受傷,至今不時瀉痢,身體軟弱。因瀉多,下部腫痛難坐,又濕痰流注,右足痛,動履不便。每日文書,朕俱親覽,但神思恍惚,眼目昏花,難以細閱。」

「聖上,」他心疼地輕輕喊了一聲,眼圈一熱,眼淚便淌了下來,他真不想在這個時候將遼東的惡訊告訴皇上,可不報不行啊。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當然瞞不過萬曆的眼睛:「先生,說吧,朕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有事儘管奏,朕挺得住。」

「遼東奴酋已建國稱汗,並頒布什麼告天七大恨,矛頭直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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