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皇太極弘論定國策 八旗兵智取撫順城

顯佑宮秘笈載:萬曆四十四年,即丙辰龍年,汗王受群臣及蒙古科爾沁部擁戴,在赫圖阿拉城建大金國,年號天命。天命三年,汗王以七大恨告天,公開討明。四月十三日,攻下撫順城、東洲、馬爾根。明李永芳將軍歸順。

努爾哈赤定於丙辰龍年正月初一舉行建國大典,建國之前,他遍征諸貝勒大臣建國之策。努爾哈赤有一長處,即從不自以為是,他多次與諸大臣貝勒講,吾之智一人之智爾,一人之智豈能如眾人之智?所以,在作出重大決策之前,他總是在廣詢眾人之意後,擇優而定。

皇太極對建國當然十分重視,他知道,下一次朝議就集中商定建國事宜,我應在朝議上就這一問題說些什麼呢?關鍵時刻他想起了師傅,他立刻派鰲拜去請,誰料額爾德尼於今天下午被派往蒙古科爾沁部,通報建國事宜去了,因走得急,連告別的功夫都沒抽出來。

額爾德尼的福晉對鰲拜道:「你把此書交給八阿哥,我家大學士留下了四個字,叫『當仁不讓』,並說請八阿哥認真讀折頁處,自會有所領悟。」

皇太極從鰲拜手中接過來一看,是《三國志演義》,折頁處正是第三十八回:定三分隆中決策,戰長江孫氏報仇。

這一段皇太極不知看過了多少遍,早已朗朗成誦,然今天讀來,眼前「刷」地一亮,他琢磨著額爾德尼「當仁不讓」的四個字,有茅塞頓開之感,他感激萬分:「師傅點化,弟子領悟矣。」

此次朝議,專門商定建國事宜,眾貝勒大臣齊聚於大衙門,努爾哈赤道:「明李成梁殺吾父祖於古埒城,於今已三十二年矣。三十二年中,吾忍辱含恨,韜光養晦,遠交近攻,艱難創業,除葉赫外,其它女真各部皆為一統,所謂大業初定是也。然明殺吾父祖之仇,卻片刻不敢忘懷,此仇不報,吾父祖何安於地下?范學士來投,力言建國,吾已納之,爾等應各抒己見,共謀大計。」說完,他掃視了一下在座的各位,等著大家發表意見。

褚英死後,代善成為眾貝勒之首,他當然要先說,代善動了動上身,顯得很勉強:「兒臣贊同建國,兒臣惟父汗之命是聽。」眾人以為還會有下文,但代善不再吱聲,簡簡單單,說完了。努爾哈赤願意聽眾人意見,更願意聽自己兒子們的高論,代善的幾句話令他大失所望,但他不好說什麼,只好將目光轉向了阿敏。舒爾哈齊被圈禁,阿敏被努爾哈赤視為養子,由於有阿瑪叛逆的往事,他處事非常小心,作戰亦十分勇敢,努爾哈赤對其表現頗為滿意,在建國這樣重大問題上,他當然要認真說幾句:「兒臣以為,建國之事,可否推遲一些,葉赫畢竟未滅,我們是否設法離間明與葉赫間的關係,待他們之間狗咬狗時,我們再會同明軍滅了葉赫,然後再建國不遲。」

努爾哈赤琢磨著阿敏的話,離間明與葉赫的關係,這是個好主意,不過以葉赫與明之間的關係看,離間起來怕是很難。他「嗯」了一聲,表示讚賞,然後問及莽古爾泰,莽古爾泰十分坦率:「父汗在,國家大政由父汗做主,兒臣唯馬前馳驅多多殺敵,跟父汗打天下而已。」努爾哈赤笑了:「好,五阿哥是個直性子,說得好,五阿哥乃我建州之許褚也。」

努爾哈赤接著並未問皇太極,而是問及五大臣,五大臣各有所見,努爾哈赤一一聽之,最後,努爾哈赤將目光移到了皇太極身上:「八阿哥,建州的內政大臣,你精於典籍,當有高論,你來說說。」

皇太極被父汗誇得有些不自然:「兒臣哪裡有什麼高論,不過是些粗俗之見。兒臣近來反覆讀《三國》中的隆中對,大有收穫。兒臣試以三國事喻當今,請父汗、眾兄長及眾大臣指正。」

努爾哈赤綻出笑容:「好啊,以三國事喻當今,怎麼個喻法?」

「諸葛亮居隆中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佔了大半個中國。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有長江之險可依;而劉備困居新野,兵不過三千,將不過關張,後來竟與吳魏三分天下,成就了一番大業。劉備之所以能有所成就,究其原因,在於他實行了聯吳抗曹之策。明國如當年之曹操,但其勢卻遠不如當年之曹操,非不可爭鋒。蒙古如當年之東吳,卻又遠不如當年之東吳。而我們建州正如父汗適才所言,已大業初定,又遠勝於當年之劉備。今欲圖大業,兒臣以為當實行聯蒙抗明之策,用兒臣的話講,四個字:殘明、聯蒙。」

皇太極說到這,扈爾漢喊了起來:「八阿哥說得好,殘明聯蒙,八阿哥乃我建州之小諸葛也。」

努爾哈赤臉上露出十分的得意,費英東卻道:「扈爾漢,你不要打岔,讓八阿哥說下去。」

皇太極為了今天的朝議,下了極大的功夫,根據額爾德尼的建議,他要當仁不讓,盡展多年所學,為建州規划出一個大政方針來,同時也要為自己在即將建立的政權中奠定一個堅實的基礎。所以,他準備得十分充分,談得非常從容:「記得父汗攻打烏拉時曾說過,烏拉好比一棵大樹,砍大樹要一斧一斧地砍,一下子是砍不倒的,如今,烏拉真就被父汗一斧接一斧地砍倒了。明亦如一棵大樹,攻明也要一斧一斧地砍,即所謂殘明。當年曹操亡漢之心不死,明亡我之心亦不死,他們絕不會容忍我們坐大。因此,明經常用各種手段卡我們脖子,包括馬市。為此,我們常常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兒臣因主持家政,對此感受極深,恨亦極深。不打破明對馬市的壟斷,我們就永遠受制於明,我們就沒有鐵器,沒有鹽,沒有布匹。一個重要的生用之道,就會始終控制在明人的手裡,人家想什麼時候勒我們的脖子就什麼時候勒。所以,我們必須殘明,要走出大山,進軍遼瀋,遼瀋一帶幅員遼闊,物產豐富,用諸葛亮的話說,此天殆所以資將軍,將軍其有意乎?」

額亦都大笑起來:「有意,有意,老天爺要給我們,還不要嗎?」

皇太極笑著看了看額亦都,接著說道:「至於葉赫,不足慮也。葉赫與我建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剛才阿敏兄說離間明與葉赫的關係,我倒覺得應利用與其親屬關係,離間分劃瓦解他們內部,要設法策反他們的重要將領,對明是殘,對葉赫則是拆,拆他的窗,拆他的門,拆他的椽子,拆得他就剩個空架子,到時可一戰而勝也。」

人們被皇太極的比喻逗笑了,大衙門中響起了歡快的笑聲。

「以我建州之力,與明國抗衡,從現在看,還弱了些,所以要聯蒙。蒙古與我女真,字同文,衣同飾,信同教,血脈相連,科爾沁部現已歸順,其它各部尚在觀望。明也在聯蒙,但蒙與明有亡國之恨,不會真正聯合,明不具備吾與蒙之傳統優勢。蒙古現在出了個林丹汗,據說很有志氣,但畢竟是個小娃娃,不足慮。我們聯合各部,就可滅掉他。聯蒙的最好方式莫過於和親,要廣泛與蒙古各部結成姻親,建州鐵騎加上蒙古鐵騎,便是天下不可戰勝的力量。若跨有建州和遼東,外聯蒙古,內修政理,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蒙古之兵以向燕京,父汗身率建州鐵騎直取山海關,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誠如是,則大業可成,天下可定矣。」

皇太極一口氣發表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篇宏論,眾人聽得瞠目結舌,驚愕地看著皇太極。五大臣中的何和禮通些文墨,他驚嘆道:「諸葛亮死於五丈原時,五十四歲,想其初出茅廬時也不過二十多歲,文程先生剛剛二十一,八阿哥二十有四,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吾等老矣。」

范文程心想:建州君臣談起《三國》來,條條是道,明國以孔孟之道治國,建州是以《三國》治國,趙普講半部《論語》安天下,我看一部《三國》亦足可安天下。

令眾人更出乎意料的是,汗王高興地喊了一聲:「上酒,我等君臣今天要痛飲一番,一醉方休!」

萬曆四十四年,即丙辰龍年正月初一,赫圖阿拉城歡天喜地,一片節日氣氛。面向撫順城方向的北門,金國大旗高高飄揚,尊號台前大金國建國儀式正隆重舉行,額爾德尼手捧詔書高聲宣誦:

「巍巍長白之山,悠悠布爾瑚里湖,天降仙女,育我女真。鍾萬山之靈,毓千江之秀,乃有完顏阿骨打建立大金,氣吞山河,定鼎中原,逮至如今,已五百年矣。大凡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有愛新覺羅·努爾哈赤者奉天膺命,拯救女真於水火,收拾飄零為一統。今已地闊千里,萬眾所歸。古有興滅國,繼絕世之聖論,今有重建大金之壯舉。我建州女真,現詔告天下,建國大金,年號天命……」

眾人一齊跪拜,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接著,達海宣讀汗王旨意:將四旗擴建為八旗,努爾哈赤親統正黃、鑲黃兩旗,代善繼褚英為大貝勒,領正紅、鑲紅兩旗,二貝勒阿敏領鑲藍旗,三貝勒莽古爾泰領正藍旗,四貝勒皇太極領正白旗,褚英長子杜度領鑲白旗。額亦都、何和禮、費英東、安費揚古、扈爾漢為聽政五大臣,另增設理事大臣十人,其它有功之臣均有封賞。同時又宣布,今後四大貝勒,即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按月當值、輪流執政。大典之後少不得一番慶賀。

荏苒光陰,不覺便是天命三年。建國兩年之中,大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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