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蛇蠍心袞代施魘魅 高皇后含恨歸九天

顯佑宮秘笈載:萬曆三十一年九月,皇太極生母葉赫納拉孟古薨,享年二十有九。汗王甚悲,月余不食酒肉。後葬之於尼雅馬山,生殉女僕四。其葬之厚,開建州之先河。孟古暴亡,或疑三福晉袞代施魘魅術所致。

皇太極力拔頭籌,汗王和眾將領讚不絕口,富察氏袞代心裡特不是個滋味,她在席間稍作應酬,趁著眾阿哥給汗王敬酒的亂勁兒,悄悄地溜了出來,她實在看不下汗王對孟古那份熱乎。

「眼不見,心不煩,我走,省得噁心。」一回到自己的屋,一腔怨恨便爆發出來,她摘下旗頭,狠狠地往炕上一摜,指著汗王寢宮方向,跺著腳,咬牙切齒地罵道:「騷貨、騷貨!」嚇得丫頭呆站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出。

「你在那挺屍呀,走,收拾東西,回家!」

袞代原本是建州出了名的美女,父親圖錢,把她嫁給了寧古塔六貝勒之一的三祖索長阿的孫子威准。威准體弱多病,看著身邊的美人,常常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袞代初嘗禁果,慾火比起任何女人都旺盛,哪裡耐得住寂寞,天天晚上都要折騰威准一番,不到一年,把個威准吸得骨瘦如柴,一天天的神志恍惚。婚後第五年,一病不起,不久夭亡,十八歲的袞代成了寡婦。建州當時不象中原講究什麼「從一而終」,夫死再嫁和離婚再嫁都是很平常的事。對輩分的要求也不很嚴格,如: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將女兒許給了烏拉首領布占泰,二人是翁婿關係;可布占泰反過來將妹妹嫁給了舒爾哈齊,舒爾哈齊又成了布占泰的妹夫。布占泰同時還是努爾哈赤叔丈,因為努爾哈赤的愛妃阿巴亥是布占泰親侄女。威准和努爾哈赤倒是平輩,但威準是努爾哈赤的叔伯哥哥。努爾哈赤為了緩和與索長阿一支的關係,娶了袞代。那一年,是努爾哈赤起兵的第二年。

當袞代依偎在努爾哈赤懷中的時候,她才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男人。努爾哈赤的強壯給了她從未感覺過的充實,袞代床笫間幾近瘋狂的強烈給了努爾哈赤極大的滿足,婚後三年,二人如膠似漆,感情甚篤。可三年後,從葉赫來了個孟古,又過兩年,從烏拉來了個阿巴亥,一個比一個水靈。尤其是孟古,不但漂亮,且深明大義,溫存賢惠,深得汗王寵愛。兩個月後,被封為大福晉,排到了自己的前頭。

努爾哈赤自從有了孟古和阿巴亥後,到袞代這過夜的次數就越來越少。頭幾年,隔個把月還來一次,後來一年半載的也到不了一趟,她成了屋頂的乾菜,曬起來了。她恨死了這兩個狐狸精,如果從前沒遇到汗王也罷,既然遇到了,又陡然失去,叫她怎能熬得住。過去是「春從春遊夜專夜,萬千寵愛在一身」,現在一下子守起活寡,強烈的反差,快把她逼瘋了。她害怕努爾哈赤,當著努爾哈赤的面,還得強裝笑臉,但只要努爾哈赤不在,她就尋找各種機會發泄不滿,明著暗著給孟古和阿巴亥製造麻煩。時間一長,就傳到了汗王耳中,如果開始汗王還覺得有愧於袞代的話,至此,便失去了對她的最後一絲溫情。有時袞代睡不著覺,在院中徘徊,看到汗王寢宮窗上親昵的身影,她恨不能殺了這對「狗男女」。她恨汗王,恨孟古,恨阿巴亥,恨汗王所有身邊的女人。她暗中籌劃,想毒死孟古,紅礬都買好了,卻始終沒敢下手。今年春,聽說娘家覺爾察城那邊來了個薩滿,巫術高明,便想到了魘魅這一陰毒之招。

魘魅之術,源於中原,濫觴於大唐,《唐律疏義》對魘魅之術作如下注釋:對欲加害之人,「或畫圖形象,或刻作人身,刺心釘眼,系手縛足」加以詛咒。被詛咒之人,不出數日,或瘋或病或亡。因此歷朝歷代,均視其為旁門左道,嚴令禁止。宋時,這種邪術傳到了蒙古、女真,很快在民間流行開來,據說十分靈驗。汗王下令:凡行魘魅之術者,殺無赦。並將眾福晉、眾阿哥的生辰八字用硃砂寫在玉牒上,作為絕密老檔保存,偷視者同樣是殺無赦。袞代在閑聊中,套出了孟古的生辰,偷偷地告訴給了薩滿。

她回到娘家,立刻將薩滿請了來,問道:「仙家,一晃已是四十多天,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瞧那位更精神了?」

「回三福晉,你別急,」說著薩滿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人。

袞代一看,失態地一聲驚叫:「孟古!」

「對,孟古。七七四十九天,這是定數,不出今夜,准有個交待。」

「真的?」

「神無戲言。」薩滿口氣十分肯定。

袞代仔細瞧那小人:胳膊、腿都已被綁上,腦門、眼睛、心口窩和四肢等都插上了鋼針,在心口窩正中寫著一行字:「葉赫納拉。孟古乙亥春三月卯時三刻生於葉赫城。」

「呸!你個騷貨,這回叫你嘗嘗我的手段。」她沖著小人啐了一口,「今天,我要看著你作法,行嗎?」

「行,就怕嚇著三福晉。」

「我不怕,到這個份上了,還怕個啥。」

「那就好。」薩滿答應著將小人放到蔓子炕上,從大神兒口袋中掏出三捆香、太平鼓、神刀等,然後將三柱香點燃,敲著太平鼓,在地當中跳上了。她口中念念有詞,越跳越快,腰鈴嘩嘩作響。跳了一陣,放下了太平鼓,從大神兒口袋中掏出了一道寫好的符,點燃後放到了酒碗里,酒被點著了,冒著藍火苗,待符燒盡,薩滿端起滿滿一碗酒一飲而盡。接著,她手執神刀,從西跳到東,從南跳到北,一會炕上,一會地下,一蹦一人多高。

「真的來神了,不然的話,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怎麼能這麼靈巧。」袞代感到有些陰森和恐怖,害怕地閉上眼睛。突然,一切都停了下來,屋子裡異常的靜,就聽到薩滿呼哧呼哧的喘氣聲。袞代將眼睜開一條縫,看到薩滿在蔓子炕前用神刀直指「孟古」,薩滿的一雙眼睛,正冒著藍光,顯得非常猙獰可怕,袞代看得真真切切,小人的七竅在往出滲血。薩滿大叫一聲「敕」,將刀直刺入「孟古」的心臟。袞代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薩滿像煞了氣豬尿脬,一屁股坐到炕沿上:「三福晉,你趕快回去,不出今晚,你就能稱心如願,我呀,將折壽十年。」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袞代親自目睹這一切,她徹底信服了,對神還有什麼保留,她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了薩滿,格外又給五十兩銀子,並叮囑道:「我這就回去,你也要走,連夜走,把這些東西都燒掉,千萬別留下絲毫痕迹。」

清晨,孟古太高興了,她真的沒想到皇太極會如此爭氣,能力拔頭籌。昨天晚上汗王的一番溫存,滋潤了她乾渴的心田,丫頭德因澤給她梳頭時,她高興地哼起了小曲:

正月里是新年,兒夫出征去掃邊關。

花燈兒無心點,收拾弓和箭,忙得不得閑。

猛聽得街前鼓樂聲喧,與兒夫辦行囊哪有工夫看:

衣服做幾件,袍子里多絮棉;眼兒淚汪汪,手裡縫針線。

離愁萬萬千,拆散了好姻緣;於兒夫今朝別,未知何日見。

這段小曲是在未出嫁時學的,孟古唱得非常動情,把幾個丫頭聽得春心蕩漾,聽得丫頭德因澤忘了給孟古梳頭。

「傻丫頭,想漢子了,明天我給你找一個。」

「大福晉,你騙人。」女真姑娘大方,不象漢人姑娘提起這事就害羞。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呀?」

「我呀,要找的話,也得找個大英雄。」

「你看上誰了,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做主,汗王手下都是大英雄。」

主僕二人正聊得高興,孟古突然覺得心慌得厲害:不好,心忙的老毛病又犯了。德因澤看到大福晉臉色煞白,急忙攙著她躺在炕上,打發人要出去找郎中。孟古攔道:「不礙事的,靜躺一會就好了。」可沒曾想,這次心跳得非常快,跳得喘不過氣來,渾身冒冷汗。她抓住德因澤的手,越攥越緊。德因澤見狀,十分害怕,她掰開孟古的手,跨出門檻,跑到汗王桌前,變了聲地喊著:「汗王,汗王……」汗王與大臣們正在議事,見德因澤急成這付模樣,都停了下來。汗王喝道:「喊什麼,混帳東西。」

「大福晉她,她,她病了。」

「病了?剛才還好好的呢。」汗王起身奔向卧室,皇太極緊隨其後,孟古這時已是奄奄一息。皇太極放聲大哭:「額娘,額娘,你這是怎麼了?」

「快,把抽屜里的老山參拿來,馬上去請邢道長。」努爾哈赤吩咐道。德因澤把老人蔘遞給汗王,汗王把它放到孟古嘴上。奇效!孟古的呼吸漸漸趨於均勻。

邢道長走進大衙門院中,便發覺一股黑氣從寢宮卧室內冒出,黑氣帶著一股血腥,其中一股清氣被裹脅著正漸漸融散。邢道長說了一聲:「不好。」一提丹田氣,快步如飛,幾步就跨上了寢宮台階。後面的侍衛傻了:「老神仙,真是老活神仙。」

汗王見到邢道長如同見到救兵:「老仙家,請救大福晉一命。」說著鼻子一酸,淚水竟流了下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像汗王這樣殺人如麻鐵石心腸的大英雄幾曾流過淚?可眼見著愛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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