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第十三個人

沈華文驚愕呆愣地站著,彷彿被高平膺的講解驚傻了,那張乾瘦的臉可怕地抽搐著。突然,他癱瘓般軟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發出悲痛的號哭,一邊哭還一邊叫著:「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懺悔聲讓葉婉琢磨不出意思來,到底要誰原諒他,原諒他什麼?她的命運也不是他造成的,談不上原不原諒,是要她原諒他沒有盡到的父親的責任嗎?好像也不像。他的悲痛不是為她,他的懊悔也不是沖她,難道是為吳媚蘭?在知道真相後,明白離婚對她是多麼不公平?

「再怎麼懺悔,死去的人也不會復活。」高平膺走到沈華文身前,「如果真知道自己的罪過,還是向活著的人懺悔吧。」

地上痛苦的身軀停止了悲號,慢慢地站起身,看著高平膺問:「你又是誰?」

「高新源還記得吧?」高平膺冷冷地逼視著沈華文。

聽到這個名字,沈華文顫抖地向後退了一步,驚慌地看著高平膺:「你究竟是誰?」

「他是高新源的兒子,是警察。」葉婉不等高平膺回答,就替他回答了。

在知道高平膺的身份後,沈華文閉上眼顯出遭受報應的神情。隨後他睜開眼,用一種父親的眼神,看著葉婉。這眼神還帶了一點慈愛與內疚,看得出,他不僅認可了自己的第三個女兒,還對這個女兒相當的滿意。因為母親的不同,女兒的待遇自然也會不同,尤其是葉婉身上閃耀著葉彩霞的影子。

「十年前,發生在客廳里的慘案,是不是你導演的?」高平膺按捺住憤怒質問沈華文。

沈華文愧疚地垂下頭承認,那都是貪婪造就的罪惡。十年前的他正為無錢擴展事業而發愁,高新源忽然跟他說有個海歸朋友想買他的田地,聽到錢的數目,他動心了,就答應了這樁買賣。因為好奇吳森嚴買田地的目的,他私下偷偷詢問了一個水泥工人,從對方的口中知道田地下面有陳舊的墓穴,雖然對方沒有進入過,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墓穴,但他覺得過去的墓穴一般都埋藏著財寶。所以,他認定吳森嚴買田地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知道那塊地下有秘密的寶藏。

想到自家田地下面的寶藏都成了別人手中之物,沈華文的心裡不知道有多懊惱,他把這件事跟弟弟沈華起說了。沈華起便建議他毀約取回田地與住宅樓,兩個人商量後,就制訂了一個殘忍血腥的計畫。他們等到住宅樓完全建成後,將交付另一半錢款的約定地點設在住宅樓。然後,沈華起拉攏在坐牢時認識的朋友,也就是現在的張伯。十年前的張伯跟沈華起一樣,都是出獄無業人員,他帶了一個小黑幫,在社會上混發點黑財。沈華起跟張伯說,只要幫他解決掉人,那筆錢就是他們的,他們可以用這筆錢遠走高飛。

於是,就有了十年前那個兇殘可怕的下午。高新源他們三個人在客廳里等待著沈華文的到來,可是他們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場殺戮。從黑轎車裡下來的三個人是沈華文、沈華起和張伯,他們進入屋裡時,發現客廳里還有一個計畫外的人存在,就是余傳虎,據說他是來取建造費的。吳森嚴過兩天就要回國外,便想在這個下午把事情都解決好。既然是按約辦事,吳森嚴身上自然帶著轉讓契約書,結果,契約書被撕毀。三個人從吳森嚴口中逼供出進入地下的相關秘密後,就取錢殺人。吳森嚴與高新源是沈華文計畫內要殺的人,而余傳虎是誤闖進殺局不幸遭難。

為了誤導迷惑警方,殺人後,他們銷毀了三個人身上的物品,還將三具屍體掛到三個地方,又故意在餐廳的玻璃門上寫下「三刀幫」的字眼,讓警方朝「三刀幫」的方向查案,而「三刀幫」根本是子虛烏有之物,所以警方沒能找到目標。

因為屍體十來天后才被發現,他們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後事。張伯把錢分給幾個手下,讓他們去不同的城市,短期內不要回來,而他自己卻沒有離開。這個人野心大得很,也想分地下寶藏。不過,讓他們想不到的是,根本沒有地下寶藏。在殺人事件淡化後,沈華起決定把地下空間利用起來,當做製造毒品的密室,由看管住宅的張伯負責製作,他負責銷路,販毒所得資金,三個人平分。

十年前的真相,烙印下三個冤屈的靈魂和三個罪惡的靈魂。高平膺眼裡又燃起憤怒之火,他的憤怒也代表正義的憤怒。貪婪的人,為了搶回已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居然做出那麼殘忍的事。那時候的「三刀幫」原是憑空虛設的,可現在看來,這三個人糾纏在一起,實際上已經將「三刀幫」演繹得名副其實。

「講講一年前的假死事件吧,為什麼躲藏到地下?以你的財力,就算得了癌症,也應該是全力挽救生命才是,怎麼反而將自己關在荒宅的地下?」高平膺控制了怒火,開始詢問一年前的假死事件。

「一年半前,我收到兩封恐嚇信,信里恐嚇的意思很隱晦,沒有說明具體的事。因為信出現在這個住宅里,使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是指十年前的事。」沈華文說話的聲音越發無力,「我猜是吳森嚴的家人從國外過來,要替死去的人討公道。」

「所以你就想了一個假死的方法來逃避。」高平膺諷刺地回問,「你寧可心甘情願地躲在地下等死,也不敢面對吳森嚴的家人,難道兩封恐嚇信就把你嚇傻了?」

「我並沒有打算以假死來逃避,逃避不符合我的個性。收到恐嚇信後我開始注意身邊的人或事,想找出那個寄恐嚇信的人,可接著發生了令我始料不及的事,就是健康的事。一個晚上,我的肝部突然發生劇痛,令人無法忍受,住進醫院後才知道是得了肝癌,已經是中期。」沈華文苦笑道,「這是命運的恐嚇信,我一下子被擊倒了。」

對命運女神給予的懲罰,沈華文完全無所適從,再有能力也是徒勞,雖然做了切除手術,但並不能保證身體完全無事。出院後的他終於有了悔過的念頭,他打算接受恐嚇者的要求,將不屬於他的東西歸還。他把這種想法告訴弟弟沈華起,讓他結束在住宅地下的造毒行為,然後在報上登一則將住宅樓與田地轉送給朋友吳森嚴的告示,表明一定會按正規的法律程序轉送,希望吳森嚴的家人看到這則告示後聯繫他。

但沈華起沒有按照吩咐去做,幾天後,當沈華文從睡眠中醒過來,發現自己不在家裡的卧室,而是在這個住宅地下空間的第二間房裡。他感到很奇怪,就想到上面看看怎麼回事。走到上面的走道,又發現走道上的鐵欄門被鎖上了,剎那間他只覺得天昏地暗,自己居然被弟弟軟禁在地下了。這時他才看清沈華起的內心,表面上說原諒他當年的過錯,其實對方一直記恨二十幾年前的事。以前因為他的財力,沈華起才假裝順從,現在他是一個沒用的病人,沈華起還需要委曲求全嗎?他是一個狠毒的人,但他的弟弟卻比他更陰狠。

「報應,這就是報應。」沈華文用拳頭輕捶幾下胸口,充滿悔恨。

「你怎麼知道就是沈華起軟禁你?」高平膺想了一下問。

「關到地下的第二天,華起和姓張的一起下來。他對我說,安心在這裡養病吧,穿的衣物和吃的食物,他都替我安排好了,公司他也會替我打理好,彩霞他們也會搬到這裡住。每個星期他會來看望一次,讓我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沈華文發出比哭還難聽的笑聲,「他的意思就是讓我病死在下面。」

假死的真相令人瞠目結舌,親兄弟之間的一場廝殺,終於,狼族的部落改朝換代,衰弱的頭領失去了一切。沈華文的下場,倒真符合那首詩的結束語,「躲在地下的猶大……早就進了地獄之門」。這個真相是葉婉與高平膺都想不到的真相,一年前的沈華文反倒是受害者,製造假死事件的是沈華起,葉彩霞大概是協助者,她也許覺得沈華文反正活不長了,不如選擇站在沈華起這邊。

被親生弟弟軟禁,被妻子出賣,生命已不長久,活到這份上,還不如死了好。葉婉覺得這個人忍辱負重到現在,絕不會是簡單的苟且偷生,他必定是想找機會反擊吧。葉婉突然意識到,早晨沈丹說的那句話並不是虛擬的,住宅里的殺戮可能跟地下的沈華文有關。怪不得沈華起聽到沈丹說那句話,臉色突變地回到地下,他是去地下找沈華文,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死了。

「寄給吳媚蘭與沈華起的簽名信,是不是你弄的?」高平膺看著沈華文,那是一種非常鄙視又非常憐憫的目光。

沈華文默默地點點頭,承認兩封簽名信都是他讓沈丹弄的。他不願意就這樣被弟弟擊敗,每一天都在等待,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要尋找出去的機會。他不斷地向耶穌懺悔祈求,終於,在他舊病複發的時候,機會降臨了。

三個月前的一天,他有點不舒服,正在衛生間里嘔吐,隱約間聽到上面的鐵欄門有聲響。他不知道是誰,因為沈華起兩天前剛下來看過,而張伯不會單獨下來,他們都是同時下來同時離開的。好奇之下,他就走上去,黑暗的走道沒有開燈,他在黑暗中看到鐵欄門外站著一個身影,那不是沈華起也不是張伯的身影。

身影看到他的出現有點驚訝,急忙轉過身準備離開,他連忙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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