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第三個夜晚

又到了晚餐的時間,屋內一片肅靜,桌旁坐著八個人,四男四女。靠玻璃門這邊全是女性:沈丹、吳媚蘭、葉婉和張媽。對面全是男性:沈華起、高平膺、何俑和張伯。應高平膺的要求,張伯與張媽也參加了這次晚餐,因為這是最後的晚餐,吃過這一餐後,這裡的人都要與飢餓為伴,與死亡相隨。人與人之間的正常關係,也許也將隨著晚餐的結束而結束,為了最後的和平共處,為了最後的食物享受,大家拋開所有的爾虞我詐,進行一次純粹的晚餐。

最後的晚餐有些簡單,有限的食物不可能進行韓式各人一份飯菜用餐,幾盤簡單的菜放在桌當中。這樣的晚餐,配合上沈樂的死,非常影響人的食慾與心情,誰也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筷。葉婉的心情更是沉重,她幾乎喪失了活的希望。

餐廳的窗帘拉上了,隔離了外面的夜色,但屋外的雨聲,沒有一絲一毫減弱的意思,雲層間的悶雷聲,預告所有人,這個夜晚將可能是雷雨的夜晚。雷雨的氣息,讓葉婉又陷入十年前的記憶,那個下午,弱小的她是那麼倉皇那麼恐懼,孤獨無助地一個人面對可怕的死亡場面。而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最後的晚餐代表著接下來,她要一個人面對死亡。

父親死了,姑姑不見了,現在沈樂也死了。住宅里的人,減少一個,死亡就朝她邁進一步。坐在餐桌邊的人,都是那麼陌生與神秘,也許其中就有一個人是兇手,她能相信誰?黑夜就要到來,脆弱孤單的她,該怎麼去面對黑夜與死亡?突襲而來的害怕與恐懼,讓葉婉忍不住捂著臉輕輕哭泣起來。

哭聲在餐廳回蕩了一下,招惹起餐桌邊幾個人的不悅與反感。沈華起讓葉婉不要在這個時候,給恐懼添油加醋,眼淚是不能讓死亡撤離的。只要她保持安靜,死神是不會注意到她的,因為她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葉小姐不必為死亡悲傷,」她對面的何俑平靜安詳地勸慰道,「懷著感恩的心情去理解一切的不幸,痛苦與災難都將成為另一種收穫。面對罪惡和死亡,耶穌是這樣寬大,在猶大兩次與祭司立約賣主之後,耶穌還給他悔改的機會,還允許這個叛徒同進聖餐,還洗他的腳,為的就是希望這個罪人能悔罪改過洗除罪污。耶穌那兼有神與人的愛心所能發揮的感化力,都毫無保留地用在猶大身上了,這是給我們的榜樣。上帝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將會被釘死嗎?他不做安排,是因為只有經歷這道贖罪的苦難,耶穌才能真正成為他的兒子。所以,我們也要把災難當成考驗,相信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短暫的苦難。」

他的話,就像鎮靜劑一樣,可以鎮靜人的精神,將人的痛苦麻痹。葉婉用手擦去淚水,雖然她不是教徒,卻也被這種超然面對不幸與災難的話語感染,她的思想也有了教徒的味道。她開始相信,眼前的災難可能是她的另一次重生,她也會像耶穌一樣,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恐懼平靜後,葉婉產生了好奇,問何俑天主教和基督教是一樣嗎,有什麼區別?

「許多人以為天主教和基督教沒有什麼區別,以為兩者之間非常接近,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從狹義上講,天主教就是羅馬天主教會。教會嚴謹、莊重,強調『罪』與『罰』、『天堂』與『煉獄』。哦,要說明一下,中國的天主教在新中國成立時就從羅馬天主教會裡脫離出來,成為獨立的中國天主教會了。」何俑很專業地講解,祥和如耶穌的語氣卻異常的嚴肅,如果這裡是天主教的教堂,那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教徒。

「何醫生有丟失注射器嗎?」高平膺忽然問,他大概受不了這些宗教話題了。

何俑先是一愣,可能沒想到高平膺會問他這個問題,很快他從容地答道:「我沒有注射器,我的病人不需要注射,所以只準備了葯,沒有注射器。」

「我不相信沈樂會吸毒。」沈華起發出聲音。

桌邊的人沒有響應他的聲音,他是最大的嫌疑者,他的話現在沒人相信。沈樂在美國讀書,染上吸毒是有可能的事。如果有人進入沈樂的房間要殺他,沈樂會叫會反抗,怎麼會一聲不吭地讓對方注射呢?還有,殺人動機呢?他剛從國外回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裡得罪人而招來殺身之禍,殺他的理由簡直可以說是無從說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還沒有一點動靜,真讓人感覺兇手的可怕。

「鬼附體後,一切都會發瘋。」沈丹怪異的聲音響起。

她是這裡唯一被鬼附過體的人,最有權利說這樣的話,看來她之所以精神不正常,是因為被鬼附了體,靈魂早就不屬於她自己了。耶穌怎麼不把她體內的鬼驅逐走,難道這也是她的必修課?還是她體內的鬼太多了,有沈華文的鬼、沈青的鬼和那個弔掛者,聚集的力量連耶穌也無可奈何。現在又死了兩個人,鬼氣越來越重,而人,卻只能聽天由命。

「鬼為什麼要殺沈樂?」張伯獃獃地問,他的臉上充滿悲痛。他是沈家的管家,在這裡工作了這麼久,對沈家有一定的感情。雖然沈樂不是他看著長大的,只是這麼年輕的人死了,誰都會惋惜與痛楚。

「鬼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吳媚蘭酸溜溜地諷刺他。

「如果說殺沈樂的動機,別忘了那兩封奇怪的簽名信。」高平膺提示道。

「你是說,殺沈樂是為了財產?那還不如……」沈華起說了一半,又忌諱地止住口。

高平膺冷冷地一笑,讓沈華起放心,如果真為了財產,兇手會殺向他的,他也會是兇手的目標人物。高平膺的話把沈華起嚇得縮在座位上說不出話來,看高平膺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也不像是確定。葉婉覺得這裡的兇殺不像是為財產,她的父親跟沈家的財產應該說是沒什麼關係的。也不像情恨或變態原因的,就像復仇。

沈樂的話題很影響氣氛和食慾,張媽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飯,最後的晚餐,不要浪費了,要好好享用。在她的帶動下,其他人也拿起筷子吃飯,唯有沈華起在喝著酒沉思,對飯菜不感興趣,大概嫌東西太粗陋,他看不上眼。

張伯吃了幾口飯,又放下筷子唉聲嘆氣,他還在自責沒有看好沈樂,讓這麼年輕的人死了,說話間聲音還有抽咽聲,眼圈還略微帶淚,那樣子真是無比的傷痛。他的眼淚,卻讓葉婉感覺如鱷魚的眼淚,反常的行為往往有掩蓋什麼的意圖,他與沈華起是朋友,也許這些反常的行為,都是在替沈華起演戲。

就算張伯是真實的忠誠,葉婉也沒有心情去欣賞,沈樂的死,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復仇者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葉婉心裡七上八下的,那種死狀,就像弔掛男人對她的宣判書。這種宣判書,按理是不應該出現在沈樂身上的,有點奇怪和矛盾。

張媽的廚藝很好,可惜再好的廚藝,沾染上死亡的味道,彷彿都會令人食不甘味。眾人很快出現了一種不想進食的狀態,吃飯的人紛紛放下碗筷,難以控制地頭暈睏乏,靠在桌面上就睡著了。

葉婉醒過來時,餐桌邊的其他人,也已經有了知覺。桌上的剩飯剩菜早就冰涼,看看餐廳牆壁上的掛鐘,時間是晚上十點多,他們昏睡了三個多小時。因為每個人的飯都還沒有吃完,所以迷藥產生的效果,也不是很嚴重。冷冷清清的餐廳,跟開飯時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少了一個人,沈華起不見了。

舒展完肢體的人,開始尋找沈華起。但查找了整個住宅,都沒有他的身影,沈華起和葉彩霞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一次有人失蹤,讓大家重新重視消失的問題。葉彩霞和沈華起是沈華文死亡的操辦人物,兩個人與沈華文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他們是死了?還是逃離了?消失的玄門到底在哪裡?

最後的晚餐與沈華起的消失,讓高平膺明白了食物不見的前因後果,沈華起自告奮勇地下樓找沈丹,其實真正的目的是下樓搬移食物。如果是復仇者或者說是鬼弄走食物,絕不會毫無意義地留下一餐。正因為沈華起要借用最後的晚餐消失,才會故意留下一餐的食物。晚餐時,其他人都吃了飯,只有這個人一直在喝酒,因為他知道飯里有迷藥。

迷藥的再現,讓葉婉聯想到封閉前的夜晚,也許那次迷倒大家的人,就是沈華起,如果真是他,封閉住宅的人也是他了。這個傢伙現在是原形畢露,看來姑姑的消失也是他一手導演的,他們兩人本來就是站在一起的。他搬走食物,並通知沈樂晚餐後撤離的事情,沈樂因此去自己的房間準備需要帶走的物品,沒想到還是難逃一死。

她的猜測被高平膺駁回,他認為沈華起絕不會是封閉住宅的人,封閉住宅對他還有對她姑姑來說,都是自取滅亡,他們不會做這樣愚蠢的事。葉彩霞因為門上出現「死」字而害怕,所以躲藏起來,當時他們以為只是針對她一個人。後來沈樂的門上也出現「死」字,這時,沈華起預感到不對勁了,就開始準備撤離。第一次下迷藥的人與第二次下迷藥的人並非同一個人,沈華起走這步棋,就是想以靜制動,他不知道復仇者是誰,乾脆就拿走食物藏起來。沒有了食物,復仇者跟其他人都會因飢餓喪失鬥志,而他和葉彩霞,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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