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把「死」字頂在頭上(豫湘桂會戰、衡陽保衛戰) 寸土必爭

9月15日,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到達邵陽東北的資江岸邊,一面在沿岸部署兵力,一面用汽艇以及木筏、竹筏強渡資江。

負責守備邵陽城的是五十七師一七一團,乃是常德保衛戰的主力軍。團長杜鼎劫後餘生,被公認是一員勇敢善戰的虎將。此外,一個軍屬炮兵連也被留下協同守衛邵陽。

邵陽保衛戰既是堅守防禦,也是專守防禦,其特點是可用以防守的兵力有限,無法隨意調撥,面對一片汪洋的水澤地帶,出擊、牽制、佯動等戰術手段都難以施展,而日軍卻可以從水上實施多方位攻擊。

這是不利的地方,五十七師的有利之處在於,自武漢會戰起,中日兩軍的主戰場便沒有離開過江河湖塘。逢到水上登陸戰,一般情況下,總是日方強渡,中方迎擊,中國軍隊也因此積累了豐富的反登陸戰經驗。

只要日軍一在水面上進行活動,第一線防禦部隊便可以派出一名觀測員,對敵我距離進行目測,以便為指揮射擊提供依據。

通常在日軍進入1500米的距離範圍以內,炮兵連就要進行射擊。同時為避免日軍炮擊己方前沿陣地,減少不必要的損失,第一線步兵最好以班為單位,暫時退到預先構築的第二線陣地上去。待觀測員觀測到日軍進至四百米附近時,再躍入前沿進行戰鬥。

步兵射擊的有利時機,則應選擇在日軍徑直跳水上岸,直接向阻擊陣地發起衝擊的瞬間,此時構成的交叉火力網會對日軍造成最大殺傷。即便阻擊陣地有一處被突破,也不要過於慌亂,突破口兩側的守軍若能指揮得當,馬上就能以火力將後續敵人封住。

在登陸戰和反登陸戰的過程中,資江岸邊一天到晚響徹著激烈的槍彈聲和喊殺聲。日軍的強渡被屢次擊退,守軍擊沉汽艇七艘,打死日軍四百多人。經過一個多星期的激戰,日軍才得以在邵陽城東登陸,隨後攻佔了城東、城南的警戒陣地。

東門外的每一處高地都被一七一團充分利用起來,構築出若干個星羅棋布的據點,各據點之間既獨立支撐,又相互策應,以消耗遲滯為手段,對敵人的有生力量進行削弱。

見進攻受阻,日軍開始發射燃燒彈和毒氣彈,城內外十多處地方被大火點燃,全城火光衝天,毒氣瀰漫。邵陽乃是一座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城,轉瞬間也像常德、衡陽一樣,從一個完整昌盛的市鎮變成了滿目瘡痍、令人目不忍睹的瓦礫場。

戰至9月27日,一七一團已死傷六百多人,其中第二營更是傷亡殆盡。

夜色漸濃,城外守軍開始有秩序地撤入城內。日軍第三十七師團第二二五聯隊發現城外防守陣地上一片靜寂,他們搜索前進,結果一直走到城邊也沒有看到一個守軍,於是便想當然地向師團報告,說中國軍隊已經棄城而去。

打了這麼多天都沒能攻下邵陽,師團長的心火都快被急出來了。一接到這份報告,沒有再進行偵察核實,他便向橫山勇發出報告:「27日晚間已佔領寶慶(邵陽)。」

當下,日軍二二五聯隊、二二六聯隊便大模大樣地由東門向城內開進,但他們沒料到的是,一七一團根本就沒有離開,而是在佔據新的防禦陣地後,就地在城內設置了伏擊圈。

若單純以殲敵手段而論,巷戰比水面殲敵更為有利,因為日軍的炮火優勢勢必受到一定限制。同時杜鼎這些中方指揮官的巷戰經驗,也絕不少於反登陸戰。

巷戰強調的是寸土必爭。每一間房屋、每一個小巷、每一條街道,都要作為防區控制起來。火力配備也有講究,不是均衡分配,而是要根據建築物的高低、堅固程度以及前後左右關係,採取多層次配備,從而使得火網立體化。

在這一配備中,最低處要安排重機槍,特等射手也就是狙擊手可以配置在不惹敵人注意的位置,並在射手能夠自行掌握的有效射程內,對日軍軍官、觀測點、通訊兵打冷槍,以擾亂其指揮系統。

進入伏擊圈的日軍猝不及防,在巷戰中被予以大量殺傷,師團司令部給橫山勇的那份電報也因此成了一個大笑話。

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只能重回起點,繼續圍攻。9月28日夜,南門被日軍攻破,一個晚上突入八百多人,守衛南門的中國官兵立刻與日軍展開肉搏戰,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戰鬥中與敵同歸於盡。

隨著城內日軍越來越多,巷戰也更趨激烈。戰線上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互相穿插,各自為戰。此時電話線斷了,指揮也不方便,兩邊士兵逐屋逐壘地進行拉鋸和爭奪,近距離的火力激戰、白刃格鬥、手榴彈戰主導了整個戰場。一七一團雖然傷亡慘重,但仍死死地扼守著城內的部分據點,一間房,一堵牆都不肯輕言放棄。

9月30日,戰鬥已呈白熱化。第二天,一七一團副團長以下均持手榴彈與日軍拚死戰鬥,就連炮彈罄盡的炮兵連也被編成突擊隊向敵人發起反擊。

10月2日凌晨,守軍陣地只剩一隅,再也無法繼續堅守。一七一團團長杜鼎遂率殘部一百五十人分路突圍,一路出西門,一路出東南城門,兩路均得以順利突出城外,與主力會合。

邵陽保衛戰結束後,橫山勇將第三十七師團南調進攻桂林,邵陽地區改由日軍第一一六師團守備。至12月10日,桂林、柳州先後失陷,大陸交通線被完全打通,「一號作戰」也即豫湘桂會戰方告結束。

進入1944年秋季以後,國際反法西斯戰爭形勢已趨於明顯好轉。可就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中國軍隊卻遭遇了極其慘痛的失敗,參戰部隊中有百分之五十到六十的正規部隊都被完全擊潰,剩餘部隊的戰鬥力也越來越弱,上上下下都為此失去了信心。

這是正面抗日戰場上最令人絕望的一段時間。在一次整軍會議上,蔣介石痛徹於心地說道:「我今年58歲了,自省平生所受的恥辱,以今年為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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