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強者才有機會生存(上高會戰) 倭奴冢

羅卓英一共集中了九個師的優勢兵力,由南北兩面對日軍實施包圍。午夜兩點,五十七師率先實施反擊,用白刃戰將第三十四師團逐出了其原先所在陣地。

拂曉以後,日軍在飛機的掩護下,試圖重奪陣地,但被五十七師擊退。碰壁之後,日軍第三十四師團再向第七十二軍一側猛烈突擊,第七十二軍的兩個師被打得後退了四五里路。

羅卓英得報後先看了地圖,然後問總部參謀藍介愚:「你看情況如何?」

藍介愚想了想說:「這是敵人要跑了。撤退前先猛打猛衝一陣,然後再脫離陣地,這是敵人的慣技。」

羅卓英沉吟著又問道:「(第三十四師團)會不會再派一支部隊南渡錦江,以迂迴上高之側背?」

這時前線部隊已繳獲了第三飛行團團長遠藤三郎投給大賀的那份機密要件,因此藍介愚以肯定的語氣回答:「那絕不會。你看連遠藤給大賀的那封信他都丟掉了,一定是急於逃跑。很有可能,大賀也被我們擊斃了。」

包圍圈繼續緊縮。鄒繼衍所在的第一〇七師屬於第二批出擊部隊,任務是堵截日軍向贛西北方向出擊,但日軍第三十四師團確如藍介愚所言,已成驚弓之鳥。猛擊第七十二軍,只是逃跑前習慣性的虛晃一槍罷了,根本不可能再分出力量出擊贛西北,所以一〇七師用不著執行堵截任務,便直接向下陂橋進發。

日軍第三十四師團的大部隊早已從下陂橋撤出,殘存掩護部隊也被七十四軍等部基本肅清,一〇七師已撈不到什麼仗可打。鄒繼衍營僅在出城不遠的地方,俘虜了十幾個被衝散和負輕傷的日本兵,繳獲了二十餘支長短槍、幾箱完整的彈藥以及一批罐頭、紙煙等軍用品。至於遺棄的零碎物件和槍炮彈殼則遍地皆是,也沒有人再顧得上去管它了。

在搜索過程中,鄒繼衍還發現道路兩側的稻田、山坡上,到處布滿雜沓無序的人馬印跡。因過於擁擠,原先的羊腸小道竟被踏出了一條寬闊的大路。這是敵我以往作戰中很少見到的現象,可見日軍奪路突圍時的驚慌和狼狽。

藍介愚奉羅卓英之命到戰地視察,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和古書中「屍體枕藉」相應的實景。只見大道兩旁的屍體點都點不清,成群的野狗撕咬著屍體,它們瞪著血紅的大眼睛,連看到活人都不害怕也不知道迴避。幾十里地的路面上,到處都是鮮血和紫紅的血跡。

日軍一般不會在戰場上留有己方士兵的屍體,而會把屍體拖回去進行火化,並告知其國內的家屬。可是在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要想再搶運完整的屍體已不可能,許多屍體都只能丟在戰場上。他們所想到的辦法是斬一隻手臂拿走,後來覺得太重,攜帶不便,就割右手的五個指頭,再後來連這都嫌麻煩,便只割一個大拇指,同時取下死者身上佩戴的標有姓名和部隊番號的身份牌,作為戰死憑證一道帶走。

戰場上可以看到不少這樣斷了手臂或缺少手指的敵屍。經訊問俘虜,也證明日軍第三十四師團在逃跑時確實是這麼做的。打掃戰場的人們將敵屍全部予以掩埋,稱作「倭奴冢」,與七十四軍陣亡將士陵墓遙遙相對。

當天藍介愚夜宿下陂橋,徹夜無法入眠。這位年輕幕僚只要一合上眼,腦海里浮現的便全是那些死人死馬,尤其是老鷹爭啄死馬以及飛起飛落時所發出的凄厲尖叫,更是令他坐卧不安。

一邊是殘酷的生死場,另一邊卻傳來了下陂橋下潺潺不息的流水聲。喧囂與寧靜,疆場與田原,戰爭與和平,有時僅僅一線之隔,藍介愚感慨之餘,即席賦詩:「下陂橋底三更水,徹旦潺潺枕上聞。」

此時兵火不僅沒有出現熄滅的跡象,而且還將繼續燃燒,在日軍第三十四師團倉皇退至的官橋、泗溪,戰神正披甲執戟,迎風高歌。

3月25日,在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張靈甫指揮五十八師猛攻官橋。日軍第三十四師團急於脫身,再次施放了毒氣,然而這次毒氣戰必不可少的天氣條件沒有給他們幫到忙,天空忽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

毒氣在風雨中消散一空,完全起不了作用。無可奈何之下,日軍只好將這批吃又不能吃,帶著又累贅的毒氣彈埋入地下。直到解放後,人們還在官橋無意中挖出了兩百餘枚銹跡斑斑的毒氣彈,並造成一千多當地民工中毒。

大雨不僅令毒氣彈無所逞其技,就連跟地面部隊充當保鏢的飛機也沒法露面了。真是天助我也,五十八師在雨中勇猛急進,會同友軍連下官橋外圍的多處陣地,將日軍第三十四師團緊緊壓迫於官橋核心陣地。

南北兩面中國軍隊的重機槍射程,恰以大賀的臨時指揮所畢家為交錯點。在如此密集的火力網面前,日軍第三十四師團根本無法憑藉自身力量突圍,而且部隊的糧秣彈藥也逐漸消耗殆盡,陷入了「士困糧絕」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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