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強者才有機會生存(上高會戰) 後退決戰

由於想法不一致,仗還沒打,贛北日軍就與他們的總部出現了貌合神離的狀況。岡村在任時,每次開戰前夕,他都要乘坐飛機、汽車乃至汽艇,儘可能地遍訪各參戰師團,在鼓舞軍心的同時,順便掌握前線實情。這次不同,負實際指揮責任的園部自始至終都坐在漢口閉門造車地下命令,贛北參戰的師旅團長們也毫不在乎,各自為戰,各事戰功,這種「輕浮疏忽」的舉動,無疑觸犯了兵家之大忌。

按照計畫,日軍第三十三師團、第三十四師團及第二十旅團從北、中、南三路實施分進合擊。

1941年3月15日,南北日軍率先啟動,這兩路日軍負責對中方第十九集團軍側翼的部隊進行攻擊,把它們壓向中路,最後在被視為贛西北中心的上高完成合圍殲滅。

戰鬥開始不久,北路設防的中方第七十軍接到命令,要求其一部留下進行側擊,一部後撤至上高以北加入二線兵團。

雖然看上去只是簡單的一道命令,但它反映的卻是中方戰略思想上的重大轉變。

從淞滬會戰到武漢會戰,直至南昌會戰,中國軍隊採用的習慣性打法,都是一線展開的傳統單線布防。單線布防需要填充大量軍隊,在淞滬會戰中,中國就調集多達七十個師,把整個上海防線都全部塞滿了。

這是抗戰早期的標準戰略思想,它的好處之一是開始可以防較長時間。可是在現代戰爭中,幾乎沒有什麼防線是不可能被突破的,一旦一線陣地被突破,往後面去便不堪設想。淞滬會戰是一潰千里,從上海到南京這一段幾乎找不到較強的完整部隊來繼續設防。南昌會戰也一樣,當日軍攻破前沿陣地時,羅卓英手中都沒有援軍可用以堵塞漏洞,及至日軍即將兵臨南昌城下,那麼重要一座城池,城裡居然僅有保安隊和少量警察,奉新等要點則乾脆只有警察可供維持秩序。

由此造成的結果是該守的地方沒人守,一些對全局不起關鍵作用的地域,因為兵力正好充足,又往往守住了。一位對正面戰場做過認真觀察的駐華美國武官分析說,中國軍隊往往會輕易放棄那些只要幾千人就能守住的陣地,反而在一個理論上不能防守的地方會死守好幾個星期乃至好幾個月。

這位武官對此表示無奈:「他們硬要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打,為這個著急是沒有用的。」但其實很多時候,也並不是中國人一定想這麼打,是打著打著就成這樣了。

在屢戰屢敗的情況下,中國軍隊謀略層窮極思變,開始絞盡腦汁地構思一些新穎的戰略方案。一些有識之士都不約而同地想到,如果換一種打法,不固守一線,而是逐次抵抗,後退至一定距離,待援軍到達後再與敵決戰,會不會不一樣?

在這股大潮作用下,單純防禦的固定模式逐漸被打破,「後退決戰」的戰略思想一點點浮出水面。事實上,在高安之戰中,羅卓英已經有了「後退決戰」的意識,他沒有將七十四軍繼續填進高安防線,而是暫時放棄高安,就是有了後退一步制敵的考慮。

贛北和湘北地形都為「後退決戰」創造了條件。這裡不是山地就是湖沼,交通又屢經破壞,決定了它們與平原不同,不是隨地皆可運動。運動受限,加之沿途的傷亡疲勞,戰鬥時間越長,突進的日軍越容易成為強弩之末,也越容易被以逸待勞的守軍所擊退。

羅卓英敢於留置七十軍的一部進行側擊,而不怕這股力量被日軍趁勢殲滅,則是掌握了日軍的作戰特點和習慣。

抗戰前,中國社會的主流傾向是「軍事學東洋,政治學西洋」,軍官學校的教程主要翻譯自日本,日本教官也有不少。以重點培養軍事幕僚人員為目標的陸軍大學為例,前九期請的都是日本教官。某種意義上,中國軍人其實就是日本軍人的學生,對「老師」使用的戰術,「學生」並不陌生。

日軍的戰術原則很多,但核心的只有一條,即「攻擊第一,包圍第一」,岡村的指揮再精妙,其基本思路也脫離不了這條主線。反映在實戰中,就是日軍眼中往往只有要攻佔或合圍的目標地點,而忽略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

南京是如此,徐州是這樣,就連岡村親自指揮的南昌戰役也概莫能外。當時側翼有許多中國的敗退部隊落在敵後,如果具備機動優勢的日軍打定主意要予以殲滅,這些部隊都將難逃滅頂之災,偏偏日軍僅以攻城掠地為滿足,把它們都輕易給放過了。

正是知道日軍第三十三師團眼裡全是上高,所以羅卓英才會在側翼放置相當數量的反擊部隊。反擊部隊將與日軍背道而馳,然後再回過頭來對第三十三師團展開騷擾和圍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