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屋裡一片死一般的寧靜。

哥哥吉恩和瑪麗·貝奇吃驚地望著羅艾博警官。至於我,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結論並沒有讓我感到特別吃驚。

這個案子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夠輕易地了結的,我早就清楚這一點,甚至在回來之前,我的心裡就清楚了。然而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回來,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命運一直在監視著你,然後把你引到它早已設定好的唯一方向——一個不能回頭的方向。如果那時,我聽從弗朗西斯·加爾小姐的建議,就可以避免……

「但是該死的!這絕對不可能!……」吉恩哥哥怒吼道,他的臉憋得通紅,「最近接觸過父親的人,都知道他的狀態並不正常!……謀殺?簡直是在胡說!他一個仇人都沒有!……」

羅艾博警官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用柔中帶刺的語氣說:「這絕對是一件謀殺案。看起來是自殺——這個說法算我讓了一步——但是,它仍然是一件謀殺案!……你們剛才跟我說的,柴架的一個腳上的確有血跡,但是,這絕對不是導致你父親死亡的致命傷,法醫對這一點確信無疑。兇器是一件更薄的東西,又長又尖。比如……廚房裡的刀!」

說到這裡,羅艾博警官那雙發光的灰色眼睛,突然停在了我的身上。然後他重新望向天花板,繼續說;「我們已經找到了這把刀,就放在儲藏室的地上,門的右手邊。能看得出來,那個地方的土被挖開過,然後又壓實了。很顯然,如果我們沒有,對導致您父親死亡的傷口,產生了懷疑,那我們肯定不會,有這些新發現……

「現在,我們假設您父親是自殺的——我只是說假設。他專門等到你們不在的時候,實施他的自殺計畫。他並沒有朝自己的肚子上捅一刀,讓自己直接死亡。他知道這麼死,真的不足為奇,而且,你們會在至少兩個小時以後,才能夠趕回來,於是,他大概要對自己說,他要在你們回來之前死掉,而且為了保證自己會死,他把自己反鎖在儲藏室里。直到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大概說得通,我們的假設完全能夠成立,但是,誰能給我解釋一下,他接下來的行動?」

羅艾博警官說到這裡,語氣一頓,兩手一拍,環視著我們的臉。

「他在儲藏室里挖了一個洞,用刀桶了自己一下,把兇器扔進了洞里,埋了起來,然後拿起柴架的一條腿,在上面塗上了血,讓現場看起來像是自殺的樣子,而這個時候,他的確是在自殺!……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哪怕一個理由也行!……」

又是一片安靜。

我幾乎不敢抬起頭,雙眼一直盯著我顫抖的雙手。我想反問那位警官,兇手到底是如何逃出那間儲藏室的,但是,我還是沒有開口,我知道,警官正在等待我提出這個問題。但是,哥哥沒有逃過這個陷阱。

「我想你們肯定已經確認過,儲藏室的門窗,都是反鎖住的。」

羅艾博警官眯著眼表示贊同。

「好,那麼你們仍然認為,這是一件謀殺案?……」吉恩哥哥激動地說,「很好,現在,請您向我解釋一下,兇手是如何逃出,那間封閉的儲藏室的?我洗耳恭聽,警官先生……」

哥哥以為這個問題,把羅艾博警官給鎮住了,所以看起來很滿足,長成地吐出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等待警官的回答。

羅艾博警官臉上露出一陣笑容,讓我感到很害怕。

「我會給您解釋的,您別擔心。」羅艾博警官冷笑著,「但是,在我向你做出解釋之前,我需要先問艾提安·馬丁先生一個問題。」

還沒等我做出回應,羅艾博警官便開始提問:「您之前告訴我們:您發現儲藏室的門是反鎖的,還說它是被門內的門閂鎖住的。這個時候,您還沒有打開那扇門,請問您何以推測,門閂是鎖住的?也許門內是用鑰匙鎖住的呢?」

「我向您明示過,我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再回來了。」我生硬地回答道,「但是,我還記得,當這扇門用門閂鎖的時候,門縫密不透風,而當用鑰匙鎖的時候,往往鎖得不是很嚴。這有什麼特別的嗎,警官先生?」

「回答得很好,艾提安先生!……」羅艾博警官提高聲調說,「這證明您遇事很冷靜!……但是,就算門關得很嚴,我們還是確認了一下。現在,我告訴您我看到的事實。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朗貝爾·馬丁先生把自己,關在了儲藏室里。但是,兇手敲門的時候,他為什麼不開門?答案很簡單:他清楚地知道兇手的意圖。然後,那個未知的兇手,猛地撞開了門,一刀殺死了您的父親,把屍體放在地上,將柴架上塗上鮮血,營造出不慎跌倒的假象。

「但是,破損的門仍然是不容忽視的證據——兇手並沒有失去理智,他一直保持著冷靜,想出了一個混淆視聽的好辦法:他只需要宣稱,門是在裡面用門閂反鎖的就行了——事實上案情就是這樣,兇手借口說,看到儲藏室里,有神秘的光線,於是撞開了門……很顯然,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能夠推測,這是一起意外,或者是自殺的。您怎麼看,艾提安·馬丁先生?」

在這種正面的質問之下,我想要反駁,但是喉嚨卻幹得要命,嘴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耳中嗡嗡作響,但是,羅艾博警官質問的聲音,仍然在耳邊回蕩。

「也許等明天早上天亮了,我們可以發現一些線索,推測出其他的可能性——艾提安·馬丁先生,我想鄭重通知您眼下的事態。很簡單!……在案件調查的這幾天,您被禁止離開這裡。我們明天見。」

說完,羅艾博警官起身離開了屋子。吉恩哥哥仍然張著大嘴,獃獃地望著警官離開的那扇門;瑪麗·貝奇則用兩隻手捂住了臉,淚流滿面。

哥哥吉恩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他坐在桌子前面,拿起一瓶葡萄酒,又停下來把酒放回桌子上,他嘆了一口氣,憂傷地望著我,說道:「我不知道,明天我們會面臨什麼,艾提安,但是現在,我們最好還是上樓,試著睡一會兒。你的卧室三天前,我們就已經收拾好了,你知道怎麼走。」

我離開廚房,看到走廊里有兩個行李箱——其實是嫂子瑪麗·貝奇把行李箱放在那裡的——然後我爬上了樓梯,來到二樓。我感覺自已好像乘著一部時光機器,來到了我少年時代的世界。這裡什麼都沒有改變:鐵質的花架,走廊里深紅色的立絨地毯,牆壁上裝飾著哥白林棉布牆裙,棉布上印的是,中世紀和古希臘的神話故事……這種家的氣息,在其他地方是絕對找不到的。

我推開了卧室的門,打開燈,整個房間讓我的記憶,一下子涌了上來。此刻,我感覺好一些了,儘管剛剛過去的夜晚,發生了如此天大的一場悲劇。

我的動作,也漸漸地放鬆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躺在了床上。

我本來希望舟車勞頓和之後發生的事情,能讓我趕緊人睡,但是父親的死,以及自己成為謀殺犯嫌疑人的悲劇,仍然久久地在我的腦海里翻滾,好像達摩克利斯之劍 一樣,無情地驅散了我的睡意。

難道那個可怕的「紅鬍子」腓特烈的詛咒,又一次應驗了?否則怎麼解釋父親的死?……我並沒有殺害父親!難道是紅鬍子的劍,又一次刺向了……

然而,這一次,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這起兇殺案,和「紅鬍子」腓特烈的詛咒聯繫起來。兇手顯然另有其人:他用刀子將受害者殺死,並且,那傢伙似乎擁有超越一般人的能力。然而,他是努力想營造出,一種意外死亡的情況嗎?……

我幾乎不相信這個假設。顯然他是想嫁禍於第一個衝進儲藏室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想到這裡,我的血都涼了,因為如果這種假設成立,我勢必要在,我最親近的這幾個人裡面,艱難地找出兇手。

所有這些殘酷的問題,時時刻刻地糾纏著我,像鳥一樣在我的腦海里盤旋。我甚至能夠聽見,它們的翅膀不停地扇動,折磨著我脆弱的神經。我不得不吃了一片安眠藥。

第二天的上午十一點多,哥哥把我叫醒了。我發現他在昨天晚上,所遭受的一連串打擊之後,仍然保持著冷靜,並且笑眯眯地叫我起床,問我睡得怎麼樣。

「我吃了一點安眠藥才睡著。」我回答道,「羅艾博警官來了嗎……」

「我剛才給他打了電話,」哥哥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最新的消息不是很糟糕……」

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急著問:「什麼,他發現了新線索?」

「沒有,沒有新的線索,但是找到了證人,能夠證明你離開火車站的時間,是在昨天晚上九點多。父親的死亡時間確定在晚上九點半,但是,兇手給父親那一刀的時間,還沒有辦法確定,法醫鑒定,這個時間不會晚於九點一刻。不過很顯然,你提著兩個大箱子,不可能這麼快地,從火車站回到家裡行兇。調查遠遠沒有結束,然而,羅艾博警督向我保證,儘可能在葬禮結束之前,不來糾纏我們。」

「孩子們在哪兒?」

「現在這個年紀,我管不住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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