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圍坐在了我家的大橡木桌前,除了母親——她去鄰居奧克塔維·貝奇大嬸家串門子,已經有好一會兒了。

儘管夜幕已經降臨,天氣仍然異常炎熱,酷熱還沒有散去,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平時,莫里斯·蘇特警督的臉上,總是掛著和藹、平靜的微笑,還有一種高傲的神態,然而今天,他顯得非常緊張。他坐在桌子的盡頭,兩邊是我的父親和萊昂納多先生,他們兩個人的臉,都拉得長長的,顯得十分焦慮和不安。

桌子上擺著從儲藏室里,拿出來的檸檬水、冰啤酒、果醬和香煙,還有一大盤家裡自製的酥油點心,算是桌上最可愛的食物了。兩座燭台也都擺在桌上,上面點著蠟燭,照得整間屋子亮堂堂的,所有事物都一覽無餘,我們的影子被燭光,長長地投射在乾淨的牆壁上。

我家的老座鐘敲了八下,如同喪鐘般低沉。

在這種怪異的氣氛中,莫里斯·蘇特警督開口了:「在我們談論這件事情之前,我是不是有必要簡單敘述一下,『紅鬍子』弗雷德里克皇帝一生的經歷,好讓這些孩子,更容易理解整件事情?」他望著父親和萊昂納多先生,以詢問的語氣說。

父親和萊昂納多先生點了點頭,都表示同意。

「阿爾薩斯區經歷過高盧人、羅馬人、法蘭克王國 、墨洛溫王朝 和加洛林王朝 的統治,此後,查理曼大帝 的三個孫子為了爭權奪勢,打起了無休止的戰爭,然而最後,阿爾薩斯地區卻落入了日耳曼人的手中。阿格諾原本只是一座小城堡,就位於阿爾薩斯北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依靠著莫黛河,是這裡的第一座城堡。它是由埃格斯海姆 的休斯四世伯爵,霍亨斯陶芬王朝 的弗里德里希二世 ……我想,還是從這個王朝的祖先講起吧。」

特派員莫里斯·蘇特警督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好的,中世紀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叫作施瓦本的騎士,娶了一位名叫希爾德·加德·埃格斯海姆的姑娘。這位埃格斯海姆姑娘的家族,是阿爾薩斯的伯爵,很有權勢,與阿爾薩斯的神聖羅馬帝國 相對抗。他們生下的兒子繼承了以布倫 附近的一個小山丘命名的姓氏——霍亨斯陶芬。

「這個男孩名叫弗雷德里克。作為家庭的長子,他長大以後,娶了國王的女兒阿涅斯,成為國王對抗教皇的堅強後盾——當然,他自己的後盾,是阿爾薩斯的伯爵家族。此後,他成為阿爾薩斯和施瓦本男爵。他的兒子奧多,後來成了斯特拉斯堡的主教。

「也就是在奧多的房間里,弗雷德里克殺死了國王眾多對手中,最無能的一個——埃格斯海姆的休斯伯爵,並把伯爵的一筆相當可觀的財產,佔為了己有。這件事情使他的母親非常震驚,因為他的母親——希爾德·加德·埃格斯海姆,也是埃格斯海姆家族的一員。這一點我前面提到過,你還記得嗎?

「弗雷德里剋死後,他的大兒子——也被人稱作『獨眼龍』——繼承了他的家業和爵位。在查訪家產的過程中,『獨眼龍』被莫黛河邊一片風景吸引,於是決定修葺那裡,原有的小城堡,並打算將城堡附近的小鎮,用圍牆保護起來。

「但是,『獨眼龍』並沒有當國王,被選為國王的是他的弟弟康拉德。『獨眼龍』的兒子也叫弗雷德里克,他住在國王的後官里,然而,他的父親卻一直蓄謀政變,並在整個萊茵河畔的高地地區,修建了許多堡壘。每座堡壘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一座就在我們阿格諾……這位弗雷德里克,後來繼承了他父親的爵位,成為阿爾薩斯和施瓦本男爵,隨後成為國王。他也就是我們說的紅鬍子弗雷德里克。這個名號是從他滿臉金光閃閃的大鬍子得來的。

「『紅鬍子』弗雷德里克頭腦聰明,並且儀錶堂堂。阿格諾的這座城堡,是他在阿爾薩斯地區,最喜愛的一處住所。他將城堡進行了擴建和美化,裝修得如同一座氣勢恢弘的教堂。紅鬍子國王下榻時,那裡就會擺放許多皇家奇珍異寶——比如查理曼大帝用過的劍、君王手杖、皇室斗篷、黃金馬剌、查理曼大帝的王冠……而這些珍寶中最珍貴的珍寶,是耶穌受難時留下的聖物。

「『紅鬍子』弗雷德里克十分喜愛住在這座城堡里,他娶了勃艮第的貝亞特麗斯,這個女子講奧克語 。『紅鬍子』弗雷德里克讓她教他吟詩,那無疑是一段很美好的詩意歲月。那個時候,這座城市得到了迅速的發展,這也正合『紅鬍子』弗雷德里克的心意。

「然而,一一八九年的一天,紅鬍子隨十字軍東征,將那些稀世珍寶,交與手下的幾位諸侯保管,這一去,他就再也沒有能夠回來。人們不相信『紅鬍子』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們常常說,在冬天寒冷而漫長的夜晚里,『紅鬍子』弗雷德里克會回到他的城堡,向人們講述他是如何艱難地騎行,橫穿法蘭西帝國的。

「『紅鬍子』弗雷德里克的兒子弗雷德里克二世,非常重視阿爾薩斯地區。他不在的時候,就把這裡交給阿格諾的大法官——阿爾本·沃爾弗林管理。這位大法官為人謙遜,憑藉著他的才華和智慧,很好地管理著這座城市,一晃就過了二十多年,但這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這時,國王的小兒子發動了政變,並且和大法官一拍即合,在城市的外圍重新修建了圍牆,圍住了原先的阿格諾地區。當弗雷德里克二世國王回到這裡時,平息了政變,將他的兒子流放到邊疆。

「而阿爾本·沃爾弗林大法官的態度,卻一直很難捉摸。這個出身農民家庭的法官,承蒙國王的諸多恩典,怎麼能就這樣背叛國王呢?他的財產有沒有全部充公?他是不是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家中?……直到有一天,人們發現,他死在了自家的床上。在生命的最後幾天,他是做了自我了結,還是妻子因為刺激過度而發瘋,把他一下子勒死了?這一切都是謎。

「然而,對於阿爾本·沃爾弗林大法官的死,民間還流傳著一個說法。當人們發現阿爾本·沃爾弗林的時候,他躺在床上,胸口上插著一把鋼製的短劍。他家當時是被全面監視的,守衛非常森嚴,沒有人能夠隨意進出。而且,事後那把插在他胸口的鋼劍,也神秘地消失了。還不止這些,據一些居民講,他們曾經看到,『紅鬍子』腓特烈昔日的身影——他穿著十字軍出征時的制服,在起義叛軍居住的小路邊霍霍地磨亮了他的寶劍。還有人私下講,在『紅鬍子』腓特烈臨死之前,曾經立下一個詛咒,詛咒那些藐視他和他的城堡的人,從而保護自己的城市和王權。

「顯然,這些我都是聽我祖父講的,他是從聖喬治教區圖書館的一本書里讀到的,書上只講了這麼一點點,有關這件事情的內容。」

「我也聽說過這個故事,」萊昂納多頓了一下說道,「但是,那個時代,人們對神靈和鬼魂非常敬畏,我只能相信這是真的。」

「如果,這個故事能夠就此打住,」莫里斯·蘇特警督表情嚴肅地說,「時間久了,人們也許就漸漸淡忘了。但是,接下來又發生了其他的事。

「事情起源於一六一八年,也就是德國三十年戰爭 打響的那年。沒有人預料到,這場戰爭會打這麼久,因為戰爭僅僅是德國新教徒君主,和天主教國王之間的矛盾。然而,逐步地,大半個歐洲都捲入了戰爭之中。瑞典、西班牙、法國的國王,都爭先恐後地加入了戰爭,而象徵著國王勢力的阿格諾,也多次慘遭包圍、佔領和掠奪。

「一六三〇年,瑞典國王以新教徒君主的名義,來到了阿爾薩斯地區,幾年前,新教徒君主的軍隊,已經將戰火燒到過這裡了。瑞典國王的一支強悍的部隊,勇猛地攻佔了阿格諾,踢開了我們的大門,把恐懼播種到了這片土地上,然後留下一小支駐軍,便匆匆地離去了。但是,這支駐軍在三個月之後,全體被殘忍地謀殺了。在這件事之前,一部分駐軍被幾個復仇的阿格諾人,囚禁在了一個地下室里,等待著以『復仇者』的特殊方式處置。有兩個人負責終日看守著,那間只有一個出口的地下室。

「在他們守衛的第二天夜裡,他們聽見,俘虜們發出了可怕的號叫聲。因為害怕俘虜們趁機逃跑,其中一個人便出去找增援,二十分鐘後,八位軍人來到地下室門口,小心地打開了地下室的大門。他們驚訝地發現,所有俘虜都倒在地上,被某個神秘而殘忍的謀殺者,用利劍穿胸而死。那個場面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掘地三尺,想找出殺人犯逃脫的路線,但是,那間地下室除了有個連貓都鑽不進來的通氣口,再也沒有其他的人口了。他們還查看了地下室的四面牆,那幾面牆壁都異常堅固,並且平整無缺,不像是被動過手腳的。他們的搜尋一無所獲,既沒有什麼秘密出口,也沒有任何挖掘、填埋的痕迹。於是他們又轉過頭來,詢問那兩個看門的士兵,他們兩個人都明確地肯定,地下室的門在兩天前,就被牢牢地鎖起來了,沒有任何人踏入過這個地下室。

「那個——當然也許不止一個人——殺人犯,是怎麼進入這間完全封閉的地下室,又悄悄地離開的呢?也許把犯人帶進來之前,他或他們已經在這裡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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