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一擊 第四節

趙守仁瘋了!他竟然要逮捕我們所有人!

我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陳爝,發現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看著趙守仁,沒有任何反應。其他人則像炸開了鍋一般,紛紛責難起趙守仁來。最先發出不平之聲的人是朱建平,他氣憤地表示,至今沒能抓到殺人兇手,責任全在趙守仁身上,他憑什麼把大家都抓起來?難道還想給大家戴上手銬?趙守仁對著唾沫橫飛的朱建平,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用繩子綁,手銬不夠。

場面有些失控了,不僅朱建平表示絕不會配合,就連平素溫文爾雅的鄭學鴻都認為這樣的處理有失妥當。更別提祝麗欣和王芳了,她們臉上驚愕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我只想保護你們。」趙守仁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我明白趙守仁的意思。他想把我們都控制住,等到第二天有人來了再報警。因為他知道兇手就在我們之中,只要限制我們的行動,那兇手的行動自然也被限制了。他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終止兇手繼續作案,說明他已別無選擇。這是個無奈的抉擇。

「手腳都綁起來嗎?」祝麗欣不安地問我。

「不會的。」我搜腸刮肚地想找些話來安慰祝麗欣,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實際上,我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平復。我腦袋裡湧出許多問題,暫時無法解決。

「老趙,由你來控制我們?你怎麼證明自己不是兇手?」王芳擺出一臉不悅的表情說道。

「可不是!我們手腳被你綁住,這下可就真任你宰割了!」朱建平見機不可失,忙聲援王芳,以表示他們統一戰線的意圖。

趙守仁從腰間取下一副手銬,然後向朱建平走去。此刻,他的表情很複雜,我無法從他的臉上讀出喜怒哀樂,任何情緒彷彿都不存在於他這張臉上。

「你……你想幹什麼……」朱建平面朝趙守仁,不住往後退。

「剛進黑曜館的時候,我就應該把你們都銬起來。」趙守仁淡淡地說。

如果任由他們這樣,我怕事件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於是我推了陳爝一把,朝他眨眨眼。我希望他能阻止趙守仁。

陳爝對我的暗示無動於衷,還是呆立在原地。這讓我急得滿頭大汗。當我再去看朱建平時,發現他正微微弓起背部,像是一隻隨時準備進攻的狼。而趙守仁也不退縮,眼中迸發出一股狠勁。若不加以阻止,他們兩人一定會打起來。

「夠了!」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擠在他們中間,並且張開了手臂把他們隔離開來,「萬一受傷怎麼辦!」

趙守仁冷笑道:「受傷?我情願有人受傷,也不願再有人死掉了。」

「不會有人死了。」陳爝的聲音輕若蚊吟。

也許是充耳不聞,也許是沒有聽見,總之趙守仁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一把抓住了朱建平的衣領。朱建平也大吼一聲,用力朝他撲去。兩個人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尖叫呼喊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大廳,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可朱建平畢竟不是趙守仁的對手。臉頰挨了趙守仁兩記重拳,眼神就開始渙散起來,小腹又被狠狠踹了一腳,徹底失去了戰鬥力,整個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趙守仁順勢騎到他身上,把他雙手反剪,銬上手銬。到底是久經沙場的刑警隊長,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非常漂亮。趙守仁拽起朱建平,把他往沙發上一推,然後怒道:「你們是不是要我一個個抓?」不得不承認,趙守仁身上散發的那種迫人氣勢,令人膽寒。

「你這是違法行為!你沒有權力這樣做!」由於太過激動,王芳失去了往日的優雅,顯得歇斯底里,說話語調都變了。

「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去自首。」說完,趙守仁把目光從王芳的臉上挪了開來,轉而去看站在我身後的祝麗欣。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高聲道:「你銬我,我沒意見,你不能碰她。」說著,我便擋在祝麗欣身前。我迎著趙守仁的怒視,心中毫不畏懼。或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為了祝麗欣,我願意去死。

「你讓開。」趙守仁冷冰冰地說。

「有我在,你休想動他。」我往前踏上一步。

趙守仁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韓先生,我再說一遍,請你讓開。」

「不讓!」看見祝麗欣驚恐的雙眸,我更堅定了決心。

趙守仁見我不肯退讓,雙目頓時暴出凶光,向我衝來。我低下身子,想躲過他的進攻。誰知趙守仁的速度極快,見我向右躲避,立刻轉身抓住我的手腕,然後一個掃堂腿將我踢翻!當時我腦子一片空白,據陳爝事後回憶,整個過程可能只有十秒,但我總感覺像過了好幾分鐘。我被趙守仁掀翻在地後,他用膝關節抵住我的左手,而我的右手則被他制住,絲毫動彈不得。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前一分鐘還豪氣萬丈地說要保護祝麗欣,現在想想真是可笑,自不量力說的就是我。

鄭學鴻走上來,想推開趙守仁,可惜沒有成功,於是破口大罵。趙守仁假裝沒有聽見,伸手去腰間摸手銬。那個時候我雖被制住,可他的表情我還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先是雙目圓瞪,然後面色忽而轉白,猛地回過頭去。

因為他發現,別在腰間的手銬不見了!就在他轉頭的剎那,陳爝一腳蹬在了他的側臉。這一腳看似不重,趙守仁卻像沒了電池的玩偶一樣倒在了我的身上。我迅速翻身,利用身體的力量把他壓在下面。陳爝不緊不慢地說:「他已經昏迷了,你放開他。」說著,就取出剛才從趙守仁身上拿來的手銬,把他銬了起來。然後,陳爝在趙守仁身上找出鑰匙,把朱建平腕上的手銬解開。朱建平死裡逃生,對陳爝感恩戴德,還說等出了黑曜館,一定好好謝謝他。陳爝擺擺手,顯得很不耐煩。

瞬息之間,陳爝就結束了戰鬥。

事後陳爝告訴我,如果一對一的話,他根本不是趙守仁的對手。他只是瞄準了趙守仁的耳蝸,用力一踹而已。攻擊人體的主要血管分布位置和神經密集處,能使他暫時昏迷。特別是耳蝸附近,可以讓他身體失去平衡,陳爝這樣說。

如他所料,過了幾分鐘後,被打暈的趙守仁漸漸醒來。剛開始,他還試圖掙扎,可嘗試幾次後便放棄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副手銬。血肉之軀怎麼掙得過鋼鐵呢?心灰意冷後,趙守仁開始苦笑,臉上瀰漫著絕望。

「我們都會被殺的,就像二十年前……」趙守仁開始喃喃自語。

「你給老子閉嘴!警察了不起啊?信不信我揍死你!」朱建平揉了揉臉上的淤青,準備上前對雙手被銬住的趙守仁實施打擊報復,但被我攔下。

看見自己的老友被這樣對待,王芳動了惻隱之心,對陳爝說:「不如我們要他答應別再胡來,就放了他吧,好不好?」

祝麗欣也在一旁幫腔:「是啊,萬一被告襲警,麻煩可就大了。韓先生,你說對不對?」話還未說完,她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我心裡雖有一百個不情願,但瞧在祝麗欣的面子上,也開始勸陳爝。

「我等會就會放了他。」陳爝說,「但不是現在,而是把我想說的話說完之後。」

他很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你想說什麼?」鄭學鴻正視陳爝。

「一幕悲劇。」陳爝仰著頭,「一幕關於黑曜館的悲劇。」

鄭學鴻一臉吃驚地望著他,問道:「陳教授,難道你已經知道兇手的身份了?」

「是的。」

「既然你早知道兇手是誰,那為什麼不早說!」鄭學鴻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問的味道。

「因為沒有證據。」陳爝道出了原因,「一切都是我的臆測。」

「臆測?」

「在理論層面上能夠成立,可惜沒有實際證據支撐。」

「那你現在為何又決定說了呢?」鄭學鴻雙臂抱胸,言語中充滿了不滿的情緒。

「因為再不講,就來不及了。」

說話的時候,陳爝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趙守仁。趙守仁故意別過臉,怒意未消。

那時我有種感覺,對於眼前的陳爝,我一無所知。有時候,他會讓我感覺很親近,像是一位熟識多年的好友,但更多時候,他卻讓我感覺到了距離。他渾身散發著謎一般的氣息,沒有人真正了解陳爝。

「韓晉,麻煩你去一下我的房間,取一下案件的卷宗。還有,我離開的時候忘記關窗了,外面雨很大,請替我把窗戶關緊,不然會弄髒地毯。」

我上樓取下卷宗,把它交到了陳爝手上。

陳爝低著頭,用手掂了掂卷宗,像是在估量它的重量。沉默超過了十秒鐘以上,這之間所有人都暫停了手上的動作,也沒有人講話。遠方傳來雨水的滴答聲,像是在為這幕戲劇伴奏。我起頭,撞上了陳爝的目光。他看著我,眼神像是在徵求意見。我朝他用力點了點頭。

終於,陳爝抬起了下巴,安靜地說:「畜生,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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