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之門 第三節

昨夜的情景一直在我腦海中回蕩,以至於我失眠至凌晨3點後才睡著。我起床的時候是早上9點半,下樓就看見柴叔準備好的早餐放在桌上。柴叔告訴我,他們都把食物拿回房間里吃了,也許是因為對兇手的不確定性的恐懼吧。的確,或許之前在你對面和你一起進餐的人就是把刀子插進古陽頸椎的那個人。另外,兇器還沒有找到。我問柴叔陳爝有沒有下樓拿過早飯,柴叔說沒有,於是我拿了兩份早餐,上樓去找陳爝。

陳爝房間的門沒有鎖,我雙手端著盤子,用肩膀抵開門,走了進去。房間里有些灰暗,陳爝把厚厚的窗帘都給拉上了。我看見他蹲坐在地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我拉開窗帘,發現滿屋子的牆上都貼著一張張紙,紙上是陳爝用水筆寫下的數學公式和符號,還有許多方程式,可惜我都看不懂。還有不少紙團,被他隨手扔在地上。顯然,廢紙簍里已經堆不下那麼多草稿了。我感覺他似乎把黑曜館裡所有的紙張都帶進了這間屋子。

水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他似乎還在寫著什麼。

「陳爝,先吃點東西吧。」我指著盤子里的食物對他說,「看你的黑眼圈,又一夜沒睡?」

彷彿沒聽見我說話一般,陳爝仍低著頭,微微張開著嘴。這是他的習慣,每當他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會是這副表情。他喜歡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用手電筒照明,做著他那永遠做不完的數學運算。我隨手撿起一張白紙,看著紙上那些奇怪的符號,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語言。

「你總要吃點東西吧?」我對他說,「古陽的死不是你的責任,我們都不想的!我知道你很聰明,但……」

「古陽的死是我的責任,他讓我來這兒,是想讓我幫他。可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他死。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一步預料的話,古陽就不會出事……」陳爝抬頭看著我,臉頰一夜之間長出許多胡楂。

「陳爝,你是人,你不是神!你怎麼能預料到兇手會對他動手?」

「我不能預料,但是數學可以!」陳爝雙眼頓時綻放出一絲光澤,「貝葉斯統計分析法!我曾經用它在洛杉磯抓住過逃犯。」

「人類行為不是數學能夠預言的……」

「我需要可能性的數值估計。該死,我如果有台電腦該多好!這樣可以省去我不少時間。韓晉,美國人用貝葉斯統計分析來評估恐怖襲擊的危險指數,我如果能運算出兇手下一次會在館內攻擊的人,作成一個貝葉斯網路,最終輸出一張危險等級清單,或許能阻止這場連續殺人事件。但是現在數據太多,給我一些時間。」

「你會被累死的!」

「我必須阻止犯罪再次發生。對了,還有密室。」陳爝突然站起來,看著前方,視線有些恍惚。

「你必須吃飯。」我拽著陳爝,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後將食物放置在他的面前。

「太奇怪了,我總覺得這個案子有古怪,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哪裡怪……」陳爝看著食物,喃喃自語。

我無意打斷陳爝的思考,所以退到一邊。雖然來黑曜館之前,就聽聞過二十年前那場詭異的密室消失事件,可真當自己碰上密室殺人案時,內心的感覺又是另一回事。眼下我們的處境非常危險,保不準兇手下一個目標是誰。但是,陳爝似乎並沒有在意這些,而是全身心投入破解兇手留下的謎題。

包括這次的密室殺人事件。

那天我們打牌打了一個下午,在我的印象里,幾乎沒有人單獨離開過。上過三樓的似乎也只有我和柴叔、祝麗欣和陶振坤。

「韓晉,陪我去一次現場。」陳爝碰都沒碰那份食物,站起身就要走。

我再次把他按在椅子上,對他說:「你要是不把這些吃了,休想離開房間。」

陳爝見我如此執著,低頭把盤子里的東西吃了,吃完後一抹嘴,拖著我便往外走。我們上了三樓,來到了古陽的房間。古陽的遺體被趙守仁用床單蓋住,保持著被害時的模樣。趙守仁還拍了不少現場照片,為了防止一些線索被時間淹沒。作為一名刑警,他還算專業稱職。

古陽的房間是黑曜館裡最大的。古陽平時不愛收拾東西,所以房間里堆得很亂,無論是床上、桌上還是沙發上。古陽是半個月前搬來黑曜館的,據說當時古陽的母親非常反對,但在他強烈要求下,也只能勉強同意。誰知此行竟會陰陽兩隔,如此看來,這棟黑曜館果然是古家的不祥之物。

「韓晉,打起精神來!我們要徹底檢查這間屋子!」陳爝突然一掃之前的陰鬱,鬥志昂揚地說道。我已經習慣他一天變換多種情緒的狀態了。陳爝又對躺在地上的古陽的遺體說道:「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你父親確實是無辜的,但二十年前的兇手究竟是誰,我還難以確認。不過只要我得到答案,一定會向全世界公布,以證明你父親的清白。」

倒霉的我只能跟著他,從地板開始,一寸一寸地檢查整個房間。

首先要確定的是房間有沒有暗道。因為黑曜館的特殊性,建造這棟館時,設計師會不會故意留有逃生用的暗道,這點是我比較在意的。為了排除疑慮,我們或敲或打,或慢慢摸索,花了近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排除了存在暗道的可能性。沒有暗道,整個房間嚴絲合縫,那兇手是如何進入房間的呢?

我們又把目光投向了從內鎖扣住的窗戶。

之前提到過,古陽的房間里有四扇窗,其中包括一扇落地窗和三扇普通的窗戶。窗戶的材質是鋁合金,從內往外可以推開。鎖是月牙鎖,旋轉之後可以扣上。而落地窗是鑲死在地面的,所以無法打開。我嘗試用線捆住一頭,在外部操作,看看能否從外部將它鎖上。但是和推理小說中的情節描述不符,這種扯線的詭計幾乎很難成功,不是打滑就是線被扯斷,根本沒法從外部把窗戶鎖上。於是這條路也被堵住了。

我們繼續尋求答案。剩下還有防盜門鏈可以動手腳,這也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我曾經在一本推理小說中讀到過這樣的情節,其實防盜門鏈早就斷了,只是用一根鐵絲捆住鏈條而已。因為鐵絲體積小,又不容易被發現,所以大家闖入密室後都沒察覺。這時兇手才慢悠悠地把鐵絲收走,消滅證據。」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太可能。我記得我用力踹過大門,如果真是用你所說的方法,鏈條上的鐵絲一定會變形,在門口守候的趙警官就會發現。即便沒有發現,最後用大力鐵鉗夾斷門鏈時也會看見。而且這個詭計太冒險了,成功率太低。兇手是個謹小慎微的傢伙,他不會冒這個險。」

「那兇手會不會是用吸鐵石,從外部控制,隔著門把鏈條塞進扣槽中呢?」

「韓晉,你的想像力越來越豐富了,可是你看看門的厚度……抱歉你又猜錯了。」

「好難啊,兇手為何要大費周章地製造一間密室呢?」我垂頭喪氣地說。

「他想摧毀我們所有人的意志。」陳爝撫摸著牆上的紅漆,「單純的殺人事件還不足以毀掉我們。但是如果發生了一件人力無法企及的案子,那我們就會把科學解釋不了的現象歸咎於鬼神身上。試想,人類又如何對抗鬼神呢?這樣會產生一種無助感,負面情緒激增,我們會出現沮喪、懊惱、傷心、抱怨等情緒,最後放棄掙扎,任人擺布。密室殺人對我們來說,是一種震懾,是一種威脅。」

「陳爝……」我上前一步。

「我討厭被威脅。」陳爝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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