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配音員到底知道了什麼 第二節

在數寄屋橋的十字路口與敦子分開的鳴海,發覺自己是獨自一人時,突然緊張了起來。待會就要做跟私家偵探一樣的事了,自己真的做得到嗎?鳴海一點把握都沒有。在霓虹燈的照耀下,他撥開流動的人潮往銀座的方向走去。

通過尾張町的十字路口後在第一個巷子右轉,就可以看到前方大約十公尺處有一個長頸大水鳥的招牌。「黑色天鵝」是一間非常好辨識的店,他往店面前進時,他的前後有好幾個提著公事包的上班族正四處徘徊。

是浪蕩子太多,還是這裡地點好呢?明明才剛過六點半,「黑色天鵝」店內的座位將近一半都有客人入座。鳴海從來就對酒吧一點興趣也沒有,在這種地方跟陪酒小姐聊一些蠢話到底哪裡有趣?抱著陪酒小姐喝下的酒到底哪裡好喝?這些事他是怎麼想也想不透。與其把錢花在酒吧上,還不如把錢丟到溝里。因此那些坐在高凳子或包廂中拉著陪酒小姐不放的男人的臉,在他眼裡看起來個個都是醜陋的色鬼。

「哎呀,鄧先生,好久不見了,您怎麼這三個月都沒來這裡照顧一下?」一名沒有接客的陪酒小姐歡欣地迎了上來,一屁股就坐到了鳴海身旁。

「啊,抱歉,我還以為您是鄧先生呢。您第一次光顧對吧?」搽著藍色眼影的女人說道。對眼瞼腫脹的她來說,眼影不只沒有幫她遮醜,看起來反而像是一塊瘀青。她所謂把鳴海誤認為鄧先生,其實也不過是想接近他的借口罷了。

「您要點什麼呢?」

「嗯……」心虛的鳴海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看了看四周。在他常去的食堂,牆壁上都會貼著寫上菜名的菜單,但那種俗氣的海報是不會出現在這問裝腔作勢的酒吧里的。

「我想想喔……」

為了爭取時間,他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他雖然努力想從腦中挖出雞尾酒的名字,但就像在考場上回想英文單字一樣,根本就是白費工夫。總不能在這裡說請給我電氣白蘭地 吧?

「……對了,給我灰原喝的那種吧。」他像個好不容易才想起台詞的三流演員似地說。

「啊,您跟灰原先生是朋友啊。」

女人的表情突然放鬆了下來。她很努力地隱瞞自己的年齡,但還是看得出她應該頗有年紀了,仔細一看,她塗得艷紅的嘴唇與皮膚已經顯出老態。

「是啊,我叫坂梨,是以前會跟他分吃同一鍋飯的好朋友。」

「我也喜歡吃鍋飯 。日本橋那有一家鍋飯很好吃喔,您知道嗎?」

會錯意的她答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後,從腰帶的隙縫中拿出一張小小的名片,上面寫著里拉子三個字。

「下次兩個人一起來吧。」

「好啊。他常常來這裡嗎?」

「他也不是常常來啦,才來過三次而已。」

「他在這裡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小姐啊?」

「就是我啊。」里拉子開玩笑地說完,就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一笑,讓她眼角的皺紋變得更醒目了。鳴海覺得如果她想隱藏自己的年齡的話,還是文靜一點的好。

「我說笑的啦。他老是一個人在那小口小口地喝酒,他或許只是想享受一下氣氛吧。」

一想到灰原那種喜歡去待合與酒吧的人,居然敢跟純潔無瑕的敦子求婚,鳴海到現在才慢半拍地感到氣憤難平,可他不能把這件事表現在臉上。

「你也喝點東西吧。」

「哇,好棒喔。你要請我喝什麼?」

「你想點什麼都可以,我要喝跟灰原一樣的。」

里拉子站了起來,向酒保點酒。

「On The Rock跟Mont Blanc。」

「On The Rock跟Mont Blanc。」酒保像是回聲一般地受理了訂單。坐在包廂中的鳴海,雖然看不見他的長相與身影,但從他的聲音想像,他應該是個年約三十歲、充滿成熟魅力的美男子。

鳴海以手撐頭,努力思考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到了現在這地步,他已經沒辦法裝成私家偵探了。既然要裝灰原的老友,就得用老友才會有的方法問才行。對了!鳴海在心中擊掌歡呼。他想起自己好像在某本書上讀到過類似的情節。

「欸,你怎麼啦,怎麼突然不講話……」坐在他身旁的里拉子問道。

「沒有,我只是有點心事。最近我跟灰原打了個賭。」

「咦?賭什麼啊?」

「我晚上坐電車的時候,看到灰原跟一個大美女在一起,我又羨又妒地在第二天打電話給他,但那傢伙居然睜眼說瞎話,把這件事撇得一乾二淨,說什麼我從不記得有跟那種女人一起搭電車。」

「哇啊。」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因此里拉子對灰原與美女走在一起的事,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她把身體朝鳴海靠攏的同時,鳴海聞到了濃重的香水味。

「最後,我們就決定來賭賭看誰說的才是正確的。」

「天啊。」

「我們約好,到時候輸的人要請贏的人在銀座最好吃的餐廳吃一頓大餐。」

剛才點的酒送過來了。On The Rock跟Mont Blanc,都是鳴海第一次見到的酒類。

「灰原氣到臉色都變了,他是個很易怒的人啊。」

「咦,是嗎?他在這兒從沒生氣過呢。」

「在女性面前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許吧,男人啊,不都是這樣的嗎?結婚前對女性都客客氣氣的,一結婚就馬上變成一個暴君。」

「喔,你有經驗嗎?」

鳴海凝視著里拉子。她臉上為了要遮蓋粗糙的皮膚而抹上的厚粉底與腮紅,好像在傾訴著她的過去一般帶有幾分哀愁。

「討厭啦,人家還沒結過婚呢。」

她雖然努力裝出了清純的表情,但她的努力卻因為臉上的細紋而破功。

「你還沒結婚嗎?」

鳴海很在意她剛才不小心說溜嘴的話,不禁開口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多謝招待啰。」

里拉子把手伸向On The Rock,鳴海這下總算知道自己喝的酒叫Mont Blanc了。里拉子把玻璃杯貼在唇瓣,對著鳴海微微一笑後喝下了一半。喝酒時的視線流轉中,也暗藏著挑逗男人心的技巧。雖然挑逗男人就是她的職業,但她的技巧的確是爐火純青。

「哇,真好喝。那麼,灰原先生的事怎麼樣啦?」

「他胡扯一堆什麼當晚他一直在這裡喝酒,不可能去搭電車。他的借口誰聽得進去啊?」

「那天晚上,是指哪天啊?」

「嗯……是哪天啊?」

他做作地望著天花板。在打上間接照明的白色灰泥天花板上也畫了幾隻黑色天鵝,他看著那些黑鳥,裝成在思考的樣子。有句俗話說得好——知難行易,現在里拉子已經順利上勾了。接下來他得更慎重地操縱釣線,絕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的目的。

「對了,是我去東北旅行前一天的晚上,所以是這個月的一號,時間是十一點四十分左右。」

「一號晚上?那麼是你看錯啰,那天晚上灰原先生在這裡喔。」

「你說什麼……?」鳴海瞪大雙眼,臉上的表情混雜著失望與疑惑。

「他在這裡?」

「是啊。」里拉子肯定地說完,重重地點了頭。

「十一點四十分喔。」

「對,沒有錯。」

「你會不會搞錯日期了?」

「沒有這回事。酒保的身後不是有月曆嗎?當時大家忘了翻面,都已經六月了月曆還在五月。是我發現到這件事,提醒酒保把月曆翻面的。灰原先生就是那個時候來到店裡,所以我對這件事特別有印象。」

「真是太奇怪了。」鳴海說道,這句話中有演戲的成份,同時也是他真正的想法。

灰原會不會是收買了酒吧里的人,要他們幫忙串供呢?

「我跟灰原打了賭,要是輸了的話,我得要請他吃銀座最好吃東西。但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勝負本身,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輸的感覺了。怎麼樣?要是你肯告訴我實話,我就請你吃飯。不用請灰原那傢伙,而能請你這樣的美女吃飯,這錢花得值得,我也開心。假如,我是說假如喔,如果灰原用兩千圓收買你,那我就出三千圓。里拉子小姐,請你告訴我實話吧。」

他的口才差勁之極,而且完全無視對方的自尊心,但或許鳴海表現出了他的熱忱吧,里拉子一點都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

「當時陪灰原的人是小光。等我一下,我去叫她。」

她扭腰轉向背面的高腳椅,向一個穿著無領禮服的女性叫道:「小光,來一下。」

「什麼事?」

「你來就對了。」

光子跟她身旁的客人輕聲說了幾句,就下了高腳椅,坐到鳴海與里拉子的對面。她是一個服裝保守、長相乖巧的年輕女孩。

「他真的坐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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