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在旅途中 第一節

「不在場證明確定!」

四日正午,出差中的關刑警所拍的電報寄達警視廳。電報是從柏崎的電報局發出,所以關刑警應是在直江津搭上「日本海」列車,向車長確認戀之窪等人的不在場證明後,在列車下一個停靠的車站柏崎下了車,馬上就打了這封電報。

嫌疑的線索本來有三根,昨天在若尾醫院已斷掉了一根,而今天在柏崎又斷了第二根,現在只剩下知多半平一個人了,於是警方再次傾全力追查他的行蹤。

知多從總部開走的普利茅斯,在今天一大早被發現棄置於六鄉橋的另一側。過了六鄉後就是神奈川縣了,所以也請神奈川縣的警方協助追緝,卻仍無法發現他的蹤跡。

剛過六點,有通電話打了進來。課長放下聽筒後,環視室內,向剛好待在辦公室的須藤招手。

「須藤,能不能麻煩你到有樂町去看看。」

「有什麼事嗎?」

「剛才有人打了通電話來,說要提供我們情報,聽起來好像是件重要的事。」

「內容是……?」

「對方說他很忙,沒辦法在電話里說。不過六點半是他的休息時間,所以希望我們能派一個人過去。」

須藤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連對方想提供什麼情報,他也毫無頭緒。

「那個人在有樂町的哪裡?」

「日本廣播電台,他是一名配音員,可惜不是女演員啊。」課長半開玩笑地說。

「他叫村瀨俊夫。」

「喔喔,是他啊。」

部長刑警也記得村瀨這個名字。村瀨是他喜歡的配音員之一,這位配音員不配文學作品——那種帶有嚴肅色調的東西,他最擅長的是喜劇,尤其是演醉鬼時,他精湛的演技可是一絕。雖然須藤可以聽廣播的時間有限,但廣播劇中只要有他的演出,須藤無不被逗得捧腹大笑。

日本電台在民營電台中可說是第一流的公司,在有樂町擁有八層樓的大樓,他們一、二樓的空間租給外縣市民營電台的東京分公司,三樓以上則留給自己使用。須藤坐電梯到七樓後,走到正前方的櫃檯跟一名不太親切的女孩報了村瀨的名字,或許已經事先告知須藤的來訪了吧,另一個女孩過來為須藤帶路。

穿過大廳後,須藤看到走廊九彎十八拐的樣子,明白要是沒人帶路,自己絕對無法走到目的地,途中還兩度上下樓梯。越走,須藤越是搞不清東西南北了。而且不只方向,連現在是第幾樓他也弄不太清楚,因為這裡沒有窗戶。

兩人到達的地方,似乎是現場直播用的廣播室,一座由舞台與觀眾席組成的大會堂。道具人員將剛才使用過的樂器,不斷地搬到後台,在觀眾席的地面上,四處散落著紙屑與便當。

「他在那裡。」女孩指了指大會堂的一角,就留下須藤一人逕自離去。

須藤看向她指過的地方。屏風把觀眾席的一角圍繞了起來,七、八名男女一手拿著印好的劇本在那兒對台詞。

「流氓的語氣要更無情一點。」

向配音員提出要求的人單手拿著碼錶,似乎是電台的製作人。須藤坐在遠處的觀眾席上等待他們排演結束。不過村瀨俊夫會是哪一個呢?他在男配音員中搜尋著類似的人。

「這個地方可以稍微錯愕一下嗎?」

美麗的女配音員指著劇本一個地方跟製作人說道。不愧是配音員,她的聲音也美極了。

「好,交給我。還有村瀨先生。」

製作人叫了那位配音員的名字。須藤一聽,伸長了脖子看向他叫的那個人。

「這句台詞你可不可以再放一些悲哀的感情進去呢?雖然聽眾聽了會哈哈大笑,但說話的本人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我比較希望你用傷心到想哭出來的情緒。」

「OK。」曾在收音機中聽過的、帶著鼻音的低沉聲調答道。

村瀨的身體,有一大半都被屏風給遮住了,但可以稍微看到他那突出的額頭與腹部。聽到他的聲音時完全想像不到,這位配音員本人其實非常胖。

製作人的指示可以說是極盡詳細之能事。為了讓配音員們了解自己想表達什麼,他口、手、身體並用,親切且熱心地說明著。

看情節似乎是個黑道故事,村瀨在裡面飾演的是他最拿手的醉漢,一個為這出充滿驚悚與詭譎的犯罪廣播劇帶來笑料與哀愁,好讓聽眾可以稍微喘口氣的角色。冷氣已經發揮功效,但村瀨仍不斷地用手帕擦他的禿額頭,可以看出他對這齣戲灌注了絕大的熱情。

製作人又持續指示了五分多鐘後,才終於讓大家休息。配音員們散坐在觀眾席上,各自讀著手中的劇本。就連剛才濃情蜜意的情侶,也馬上恢複到原來毫無關係的樣子,坐在相隔遙遠的椅子上。

「抱歉讓你久等了,剛剛我們正在排練……」

村瀨走近須藤,他是一個身材肥胖、個性似乎跟他在廣播劇中演出的角色一樣開朗的男人。他看起來是個怕熱的人,身上的白襯衫已經脫下,只穿著一件短袖襯衫,這種的打扮給人的印象一點都不像配音員,反而比較像當鋪的掌柜。而與當鋪掌柜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頭上有戴貝雷帽。

「你說要提供的情報是?」

「我要提供的情報就是,我曾經在發生殺人案的一號晚上,看到那個被殺死的西之幡。」

在新橋與司機分開後,到在兩大師橋被殺死之前,西之幡豪輔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他當時的行動一直以來都是個未解之謎。而這位配音員的話,或許能幫忙填補這段空白的一部分。須藤身體前傾,等著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我本來以為搜查本部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所以一直都沒有講。但讀了晚報後,看到你們好像還不知道,就急忙打電話去你們那裡了。」

「那麼,你說看到西之幡是怎麼回事?」

「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那個人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須藤看著村瀨,心想:這個人一臉嚴肅,怎麼問了個古怪的問題。

「一號的十一點四十分,是晚上的十一點四十分。」

「還真是清楚啊。」

「這之間其實還是有一點誤差,與實際時間大概有一、兩分鐘的不同吧。不過絕不會是在十一點四十分過後就是了。」

「我明白了。先說結論吧,我當晚看到西之幡的時間,就是十一點四十分。」

須藤無法立刻理解對方的話,只能獃獃地望著聲優的臉。他花了一點時間,才發現十一點四十分被殺死的人,是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別的地方。

「……你看錯人了吧?」

「兩個毫無關係的人長相相似是很常見沒錯,但他的兩撇灰鬍子長得那麼威風凜凜,我怎麼可能認錯。當那個人離開後,我還轉向同桌的友人說『那個人不是西之幡社長嗎』,他當時是各大周刊雜誌全力抨擊的目標啊。」

「這樣啊。你是在哪看到的呢?」

須藤無可奈何地反問道。雖然配音員堅持自己沒看錯,但他看到的肯定是不同的人。他參觀了平常看不見的電台內部,也和過去藉由喇叭認識的配音員見了面,因此這段路絕不算白跑了一趟,但即使這樣,特地被叫到有樂町來聽別人看錯人的故事,實在很划不來。

「池袋車站的東口。那一天錄音比較早結束,我跟朋友喝了一攤又一攤。後來肚子餓了,就去一家名叫『蘭蘭』的中華料理店吃飯,然後西之幡就進到店裡來了。」

「你在這之前曾經跟西之幡見過面嗎?」

「沒有,就像我剛才說過的,我只在報紙與周邗雜誌上看過他的照片而已。不過他的鬍鬚那麼有特色,我是不可能看錯的。」

村瀨似乎打從心底認為那個人就是西之幡豪輔,他對須藤的質疑開始不耐煩起來了。

「我是面朝入口坐的,所以很快就發現了。西之幡點了八寶面,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就走出去了,大概只花了十或十五分鐘左右吧。」

村瀨巨細靡遺地解釋道——當時似乎正在趕時間的那個男子,詢問店員哪道菜出菜最快後,向店員指示道:「我點八寶面。」

聽到八寶面時,部長刑警吃了一驚。因為根據驗屍報告的記載,死者西之幡豪輔在死前吃的東西就是八寶面。

「他有同伴嗎?」

「只有西之幡一個人。」

「服裝呢?」

配音員稍微移開了視線,直盯著隔音牆,表情像是在回憶忘掉的台詞。

「好像是灰色西裝,不過質料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還有,他當時戴了黑色的軟氈帽。」

衣服的顏色、帽子的顏色也相符。難道說,出現在那個地方的人真的是西之幡豪輔嗎?

「你確定你是在十一點四十分看到他的嗎?」

「是啊。我之所以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當時的我想起十二點開始的深夜廣播中,會放一位名叫多塔·康拉德的波蘭男低音唱的蕭邦,當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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