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用腳偵訊 第二節

鋪著木板的事務所中響起了一陣工會成員離去的腳步聲,所內很快便安靜下來。四個男人圍著長方形的桌子面對面坐著,鳴海把桌上散亂的茶杯放到一旁,然後用手帕把濺出的茶水擦乾淨。

「你們知道西之幡已經過世了吧?」須藤問道。正副委員長沉默地點頭。

「當時你們兩個在哪裡?」

「你說的『當時』是指什麼時候?」

「就是社長被殺害的時候。」部長刑警不疾不徐地重複說了一遍,手上啪啪地揭著扇子,口氣像在聊天一般悠閑。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們怎麼會知道社長是什麼時候被殺?」鳴海的口氣很沖,充滿質問的意味。

戀之窪的圓臉像是看不起卑鄙的詐騙伎倆一樣,露出無聲的嗤笑。

「你也不用這麼凶嘛,我們警方也會有疏忽的時候啊。」部長刑警態度不變,笑咪咪地說道。

「社長的死亡時間是昨晚的十一點四十分。」

「你們還真清楚啊。」戀之窪揶揄般地說道。

「如果你不喜歡太清楚的話,用十一點四十分前後也可以。」

「十一點四十分……也就是二十三點四十分吧。」

鳴海對著戀之窪說道,然後他起身,把放在房間角落的小型行李箱提了過來,翻開塞在皮箱中的換洗內衣褲與裝盥洗用具的袋子,拿出了一本時刻表。

「我來說吧。」戀之窪介面說道,眼光轉向兩位刑警。他那樂觀的圓臉,在刑警們的眼中看來充滿自信。關覺得他真是個惹人厭的男人。

「前幾天的團體協商中,我們收到了社長給我們的最後通牒。」

這件事他們已從灰原那裡聽過了,但須藤卻裝出第一次聽到的表情,因為他打算看看他們要在什麼地方撒什麼謊。

「這對工會而言是重大的打擊,因為我們已經兩個月沒拿到薪水了,尤其我們還是薪水少、沒有什麼積蓄的受聘員工。那些操持家計的員工妻子們已經叫苦連天,所以理所當然,工會成員中也越來越多人聽老婆的話,向工會提出希望到此為止,要我們先向社長投降,等到下次有機會再繼續的意見。總之,我們——我所謂的『我們』是指我跟鳴海——得聽聽長岡工廠與大阪工廠的意見,來決定未來方針才行。所以在三十一號的早上,我們先從上野車站搭上越線到長岡,當晚與翌日一號的整個上午都在進行討論。我想結論就不用在這裡說了,應該說這是工會的機密,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接下來我們坐上當天下午的列車離開長岡,前往大阪。」(見附圖二)

部長刑警面無表情地點頭,關刑警以機警的眼神等著對方繼續說。

「坐北陸本線的話,往大阪的快車只有『日本海』這一輛了。請工會方面幫我們買車票後,我們就坐了那輛車。從長岡發車的時間是……」

「十六點四十八分。在這裡。」

戀之窪用鉛筆尖指著鳴海翻開的那一頁上,寫著「日本海」的那個欄位。(請參考列車時刻表⑵)

「社長被殺害的時間,是在晚上十一點四十分,當時『日本海』正停靠在金津。」

鳴海秀作又把另一張北陸本線的書頁,翻給刑警來看。刑警接下書本,掃視著數字的部分。原來如此,「日本海」的確是在二十三點四十一分離開金津車站。如果真的如他們所主張的搭了這班列車,在本案發生時,他們應該在離東京千里之遙的福井縣。須藤雖然不願意,但還是要按照程序訊問他們。

「有人可以證明你們在案件發生的時間正在那班列車上嗎?」

「有,車長可以幫我們證明。」委員長立刻回答,快得就像是已經準備很久了一樣。

「我們兩人出門也只能坐三等車廂,不過長岡工廠的人體諒我們坐夜行列車的辛勞,所以捐給我們車錢,讓我們可以搭三等卧鋪車廂去大阪。不過,理所當然,車站售票口那卧鋪車廂的票已經賣完了。搭上列車後我們有拜託車長幫忙,本來已經百分之九十九放棄了,但後來車長跑來通知我們,預定要從富山搭車的三個客人沒有上車,出現了三個空位,我們就移到卧鋪列車上去了,那是在離開富山站十分鐘後發生的事,所以應該是在二十一點前後吧。」

刑警們看了看時刻表。的確,「日本海」離開富山站的時間是二十點五十八分,所以車長來帶他們去卧鋪的時間,應該是二十一點左右。不用說也知道,二十一點還在富山站的人,是不可能在僅僅二小時四十分後出現在東京來殺人的。

「如果你們需要我們的不在場證明,請快去跟那個車長確認。要是拖太久,他的記憶模糊掉的話,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會傷腦筋的可不止你們,我們也是。」部長刑警諷刺地回了對方一句。

「你們記得車長的名字嗎?」

「我連作夢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沒有記他的名字。鳴海,你記得嗎?」

「我不記得。」

「不記得沒關係,那記得卧鋪的號碼嗎?」

「這我也不記得了,我從沒留意過這種事。大家都是一樣的不是嗎?很少人會把自己搭過的每輛列車的車廂號碼,給筆記起來吧。」

「這個我知道。」鳴海在一旁插話。

這個可說是戀之窪最佳拍檔的男人,把發言權完全交給戀之窪,從頭到尾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一直觀察著兩名刑警。

「幾號?」

「你是107,我是207。」

「好像是上鋪與中鋪的吧?」

「沒錯。被人用懷疑的眼神看待,我也覺得很不舒服,就像委員長說的,希望你們能早點查個清楚。」

「這我知道。」

部長刑警像是要打斷對方的話般堅決地說道。被外人對搜查方向說三道四,並不是件愉快的事。

「你們搭『日本海』抵達大阪應該是今天早上的事吧。不過你們動作真快,這麼早就回來東京了啊。」

「我們到大阪的宿舍吃完早餐,正要準備開始開會的時候,就傳來了社長過世、而且還是被殺害的消息。不只我們,連大阪方面的人都嚇了一大跳,社長死後情勢完全改變,現在開會也沒有什麼用,於是我們就回來了。」

「你們對死去的社長有什麼想法?」

須藤迅速換了個問題。巧妙的切換方式與聽起來好似有陷阱、又漫無目標抓不到重點的問題,讓之前流暢回答的委員長,第一次出現了猶疑的神色。

「如果我們說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你也不會相信吧?」鳴海微笑著替委員長回答。

「就算我們說謊,你也會馬上看穿,最後我們還是非說實話不可。他是一個令人嗤之以鼻的人。不只我這麼想,大家都這麼想。」

「為什麼?」

「他是個狡猾的利己主義者,一點都沒有道德觀念,喜歡玩女人,而且猜疑心還比別人重一倍。這種人哪一點值得尊敬?」

「如果不這麼做,他也當不上資本家吧。」

須藤不予置評地輕笑了一下。

「他是怎麼個狡猾法?」

「說得簡單一點,只要看看薩滿教的問題不就知道了。社長以給我們精神食糧為由,要我們勞工全體加入薩滿教,但事實上真相併非如此。」

或許是因為話題轉到攻擊社長上了吧,他的口氣充滿濃濃的火藥味,眼神也跟著閃閃發光。

「所謂真相是?」

「社長他其實另有私心,他想在下一次的眾議院議員總選舉被保守黨提名為候選人,但就連那個自戀狂都知道,憑他的一己之力是絕對無法當選,因為他的選區已經有某個大人物出馬,社長的敗選已經是昭然若揭的事。那麼,他該怎麼辦才好呢。社長腦中想出的好方法,就是讓各工廠的員工一起加入薩滿教當信徒。因為人數眾多,薩滿教當然會樂開懷了。但相對的,等到選舉的時候,薩滿教要幫他把選區中信徒的票全都吸收過來,這樣一來他就能順利當選了,這就是他的策略。對薩滿教來說,這也是一場不錯的交易。於是社長與教祖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但是,西之幡社長卻在這次的罷工中答應信仰自由的項目,容許員工大量退出薩滿教。他的態度為何突然改變了?刑警們對這件事實在無法理解。

「其實是因為選區的情況改變了。這一年之中有兩個大人物過世,只剩下一堆小角色。不只如此,他還代替死去的議員正式得到了黨的支持,這樣一來他已經是無所畏懼了。既然已經確定會當選,就不再需要薩滿教的後援了。向一個來路不明的詐欺宗教的教祖低頭,社長應該會覺得很不愉快,而且他也捨不得那些每年繳給薩滿教的巨額捐款。」

「對你們來說,薩滿教有這麼討厭啊?」

「那個教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麻煩。首先,我們被迫早晚都要做禮拜。所謂的禮拜可不是鞠個躬就好了,天氣好的日子我們會被趕到廣場上,花很長的時間誦唱一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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