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普勒說:「你是個英雄,鮑比。你拯救了德雷克,也許是拯救了整個西弗吉尼亞州。」

他在美軍懲戒營的會見室里,坐在他哥哥的對面。

羅伯特·普勒顯然是在儘力地掩飾這番話帶給他的快樂。這是普勒第一次看到他哥哥在懲戒營里露出自豪的神色。

「他們送來了嘉獎令嗎?」

羅伯特點點頭。

「在懲戒營里這是破天荒頭一遭。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猜一定如此。」

「我為你的朋友薩姆·科爾難過。」

「我為他們不同意給你減刑而難過。」

「你當真期待他們會減刑?美國軍隊從來不會修改他們自己做出的決定,那相當於他們承認自己做錯了事情,軍隊是永遠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普勒伸出胳膊同他哥哥握手,全然不顧站在一旁的值勤憲兵的目光。

「你救了我。」

「當哥哥的就該這麼做。」

在回去的航程中,普勒大部分時間都望著窗外。當飛機經過西弗吉尼亞州上空時,飛行員打開了擴音器。他對乘客說明飛機所處的位置,又補充說他出生在西弗吉尼亞的布魯菲爾德市,那裡是全美國最美麗的地方。普勒關掉了擴音器,開始閱讀飛機上的雜誌。

普勒從機場開出自己那輛已經修好了的邁銳寶回了家。埃沃爾熱情地歡迎他的歸來,他和這隻貓一道玩了幾分鐘。他從廚房窗戶向小小的後院望去,不由得想起了薩姆·科爾家景色優美的後院和那裡的噴泉,還有他們一道坐在鞦韆上交談的情景。他撫摸著被她親吻過的臉頰。他在考慮,當時回絕薩姆·科爾並非十分委婉地發出的一道上床的邀請是否是個錯誤。不過他得出的結論是,就當時的情況而言這麼做是正確的,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只不過那時他始終以為,他和這個女人還會有其他的機會。

說真話,有誰搞得清命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會活下去,而她就得死。那一大團水泥殘塊完全可能砸在他的腦袋上,或者砸在一棵樹上,或者砸在一頭小鹿身上。但是它卻選擇了砸在薩姆·科爾的頭上,徹底結束了她的生命。

有人會解釋說他的大限未到。普勒在戰場上躲過死亡後也曾這麼說過。別的士兵死了,他還活著。但是對他來說這種解釋顯得遠遠不夠。這次的倖存絕不能這樣解釋。他不清楚為何這一次的事件會如此不同,他只知道它的確非同尋常。

他把埃沃爾留在家裡,到匡蒂科的CID總部去報到。他寫出了書面報告材料,也向有關人員做了口頭彙報。他得知他即將得到提升,在軍隊的層級階梯上連升兩級,而不僅僅是一級。這樣的擢升是沒有先例的。

普勒當場就回絕了。

他的頭兒唐·懷特花了很長的時間說服他。

「換了別的人,對這樣的機會一定是求之不得。」

「那就讓他們接受這個榮耀吧。」

「我不明白,普勒,我真的不明白。」

「我理解,長官,有時候我對自己也搞不明白。」

普勒清理了自己的辦公桌,回覆了幾個電子郵件,還去見了幾位希望聽取「第一手材料」的上司。他決定暫時告別一段軍隊的生活。他已經積攢了一些假期,這次準備集中動用它們。那些上級軍官對他休假的請求表示完全支持。一個對於美國本土躲過一場核颶風做出了貢獻的人,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只要合乎情理。

普勒回到家取了一些東西,還有那隻貓,一齊都放進了邁銳寶。他上路了。他沒帶地圖,沒有計畫,沒有目的地。他只是與他最信賴的朋友埃沃爾共同閒蕩的CID的一個特別調查員。埃沃爾待在車后座上,彷彿普勒是它雇來的專職司機。普勒很樂意充任這樣的角色。

他們是半夜出發的,因為普勒喜歡在夜色中體驗風馳電掣的感覺。他找到了一條通向西邊的路,就順著開了起來。到了黎明時分,他已經一氣兒開出了五百公里。他終於停下了車,解手、加油、領埃沃爾放風,買了一杯最大號的咖啡。這時他才發現,他已經身處西弗吉尼亞州。不是德雷克,是另外一個地方。他不會再回到德雷克去了。那裡已經沒有什麼在等待著他,假如曾經有過的話。

他不想再見到那座堡壘了,不論那裡是否還留下了什麼。

他不想再見到特倫特和科爾的家人了,不論他們今後的命運如何。

他的記憶里將永遠地珍藏薩姆·科爾的音容笑貌。他對此確信不疑。有她在一起,他會變成一個更好的軍人,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他會在此生餘下的時間裡一直想念她。他對此確信不疑。

他將回到部隊,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把那些幹了壞事的人捉拿歸案。有一些理由使得他相信,等到他回去時,他會變得更加堅強,更有活力。這種感覺很好。為了薩姆·科爾,他應該變得這樣。

他拉開車門,埃沃爾跳回了車上。普勒坐回自己的位置,掛上擋位,問道:「我們出發吧,埃沃爾?」

小貓喵的一聲表示贊同。

普勒開回公路,加大了油門。他如箭離弦,一往無前。

他走了,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在這裡出現過。要知道,這是真的。你無法戰勝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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