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

在他們奔跑的路上,東倒西歪的羅傑問道:「發生什麼了?你們是什麼人?」

「閉上你的嘴巴,省點力氣快點跑,羅傑。」科爾厲聲喝道。

他們順著葉片的縫隙穿過了空氣過濾系統。儘管有特倫特的拖累卻也遠遠快於剛才從外面進入時的速度。他們快速跑上樓梯經過消防站,來到了門前的水泥車道上。普勒和科爾沒有時間停下來扒掉身上的防護衣。被汗水浸透的頭髮貼在了他們的臉上。此刻他們流的汗不是很多了,這只是由於他們已經處於了嚴重的脫水狀態。

特倫特的臉色通紅,呼吸沉重。他說:「我覺得心臟病犯了。」

「繼續跑!」普勒喊道。他扯下了手套,看了看手錶。四分鐘快過去了,剩下的時間不到一分鐘。也許炸藥當量會達到五百噸,即相當於五十萬公斤的梯恩梯。儘管有水泥堡壘的覆蓋,爆炸可能波及的半徑還是會遠遠大於他們在下一分鐘內跑到的距離,即便他們是奧林匹克運動員也不行。如果不幸出現了核裂變,五十五秒鐘後他們的一切都會蒸發,什麼也留不下。

科爾注意到了普勒看錶和在這之後他臉上出現的表情。普勒也感覺到了她的視線,轉頭看看身邊的這位女人。兩人的目光在激烈的奔跑中鎖定在一起。

「和你一道工作得很愉快,普勒調查員。」科爾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是我感到特別榮幸,科爾警長。」

他們的生命還剩下三十秒。

利用這點時間,他們又跑出了另外的二百多米。在他們的身後,那座穹頂的堡壘依然清晰可見。普勒不再看錶,只是繼續奔跑。他加快了速度,科爾也是,就連特倫特也是。新鮮的空氣使普勒變得清醒,他意識到了他們正在為自己寶貴的生命而奮力奔跑。

有那麼一瞬間,普勒想知道爆炸的衝擊波會帶給人們什麼樣的感覺。他很快就要體會到了。

他們的那管炸藥在堡壘里爆炸了。

不論怎麼說,羅伯特·普勒的方法畢竟管用了。隨後發生的一系列爆炸,儘管與第一次爆炸相隔只有幾毫秒,卻大大拓展了已經在球體上炸開的缺口,終於使得彈芯從那裡迸射了出來。

不會再有熱核爆炸了。

它現在更多地是一顆常規的炸彈。

然而它是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這麼多年來一直開採煤炭的德雷克縣從來沒有見證過如此劇烈的爆炸。

大地在他們的腳下顫抖,可是他們感受這種顫抖的時間只有一秒,因為爆炸發生後他們的雙腳踏在地面的時間只有這麼久。瞬間普勒、科爾和特倫特已被掀到空中五六米高。在堡壘里傳出的巨大的震蕩和衝擊中,他們又被重重地摔回地面,不由自主地在地上連續翻滾。他們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彼此已經完全分開,而且都離他們原來站立的位置有二三十米遠。普勒差一點兒沒有撞到一棵松樹的粗大樹榦上。

水泥碎塊自天空狂瀉下來。

眩暈不已、血跡斑斑的普勒慢慢地翻過身來。MP5衝鋒槍竟然還和他在一起。他摔在地面時,槍筒撞擊了他的臉部。他的一側臉頰被撞破並腫了起來。他渾身的每個部位都出現了難忍的疼痛。它源於強烈的爆炸力直接對他的身體造成的衝擊,更源於他被掀到空中後,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以超乎尋常的速率重新摔回了地面。一大塊飛來的水泥幾乎砸中普勒的腦袋。他快速地滾到旁邊,回眸望了一眼那座堡壘。

它已經不存在了,或者說至少是它頂端的一大部分已經不見了。無數的水泥塊飛向了天空。煙霧和塵土正在從堡壘殘缺的頂部升起。水泥罩的一側也被炸飛了,一定是這個方向的衝擊力把他們掀翻了起來。在普勒眼裡,這是人造火山的一次盡情爆發。

水泥碎塊砸落在鄰近街區的房子和街道上,可是那裡卻聽不到人們的叫喊。在當年試驗廠的員工們曾經住過的那些老房子里,目前蝸居著五十七位居民。夜間更早的時候,科爾已經命令她的手下以清理非法住戶的名義,把那些人從這一帶攆了出去。對於願意遵守法律的該縣居民而言,這樣的理由已經足夠了。從這裡清理出去的住戶都到臨時收容所里睡下了。他們居住的那些房子則在漫天飛舞的鋼筋水泥殘骸的大旋渦里束手待斃。現在看來,清理當地住戶這件事做得太對了。

普勒不知道從堡壘里噴射出來的這些東西是否具有放射性。不過此刻的他也顧不上考慮這樣的問題。他必須找到科爾。

他首先發現的是羅傑·特倫特。不幸的是,他在摔向地面時,腦袋先撞在了比它堅硬得多的一棵大樹上。他頭部的一半已經不復存在了。這位煤炭大亨的財務困境同他的生命一道,永遠地結束了。

又一聲劇烈的爆炸。大地重新發生顫抖,更多的碎塊飛向空中。

就在這時,普勒終於發現了科爾。科爾離他大概有五十米遠。她正在掙扎著爬起來。

「待在那兒,」普勒喊道,「我來了。」

普勒躲閃著同50重機槍子彈一樣致命的水泥塊,急忙朝科爾跑去。離她還有十五米的時候,慘劇發生了。牢牢地黏合著磚頭的一大團水泥殘塊直接砸到了科爾頭上。她重新趴回了地面。

「不!」普勒大喊。

普勒冒著水泥、鋼筋和其他不知是什麼東西組成的暴雨,飛快地奔向科爾,如同他又一次在喀布爾或巴格達浴血衝鋒。

他跑到科爾身邊單膝跪了下來。她的後腦鮮血淋漓。普勒透過鮮血看到了碎裂的頭骨。

他將科爾輕輕地翻過身來。科爾向上望著他,目光顯得迷離。她的大腦已經停止了運轉。

普勒絕望地伸出胳膊抱住她。

她的眼睛定格在他的臉上有一秒鐘。她的雙唇略微張開著,普勒知道她是想對他說些什麼。

她的身體出現了最後一次顫動。她完成了最後一次的呼吸。她的目光獃滯了下來。

薩曼莎·科爾死了。普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約翰·普勒在戰場上從來沒有為倒下的戰友流過眼淚。一次也沒有。儘管他有許多機會可以哭泣。普勒家的男人從不流淚。這是第一條家規。

但是,面對著薩姆·科爾,淚水不停地在普勒的臉頰滾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