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划水,划水,划水,划水。呼吸。划水,划水,划水,划水。呼吸。

又划了四下水。吸了一口氣。再劃四下水,珍·特倫特第十六次觸到游泳池的池壁,腦袋抬出水面呼吸。

「你在消化那頓豐盛的午餐嗎?」

珍在水中猛然轉過頭,朝三十米泳池的遠端望去。

普勒坐在一隻柚木椅子上,兩隻大手擱在了腿上。

珍問:「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指指那面玻璃牆。「從那道門進來的,你真應該鎖上它。」

「我是說,你是怎麼進到院子里的?」

普勒站起身朝她走了過來,低頭看著她說:「你的意思是我如何騙過了門口那個穿著租來的制服的又老又胖的傢伙?」

珍順著梯子跨出了游泳池,用手擰著浸濕的頭髮。她穿著黑色的連體游泳衣,身材苗條,卻顯出肌肉很有力量。

她也許剛剛試圖把他連人帶車炸個稀爛。

「你游泳嗎?」她問。

「除非是我追捕的傢伙跳進了水裡。我想和你談談。」

珍走向牆邊的一隻柚木躺椅。躺椅上鋪著鑲白邊的藍色墊子,上面擺著一件棉絨浴袍。珍迅速套上它後坐到了躺椅上。

「怎麼了?午餐吃得不舒服嗎?看你的樣子有些不高興。」她問道。

普勒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

「事實上我正在琢磨是否應該逮捕你。」

她顯得很震驚。

「什麼?為什麼?」

「企圖謀殺一個軍官。」

她坐直了身子。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我和你吃完飯回來,發現有人在我車下放置了一顆炸彈。我對有人一次次地想把我炸得血肉橫飛可實在是煩透了。」

「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事。而且既然我和你一道吃飯,我就很難把炸彈放到你的車上。」

「你可以雇別人來干。」

「可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正是我來這裡要搞清的問題。」

「我需要去換衣服。今晚我有個宴會。如果你想繼續進行這場談話,我們就不得不另外找個時間了。」

「事實上我們就是要現在談。」

她站了起來。

「我要你離開我的家,馬上!」

「而我要的是一些答案。我來這裡是得到警察局批准的。」

珍張開了雙唇,可是沒有說出什麼來。

「換句話說,你妹妹知道我到這兒來。」

「我可沒往你的車上放炸彈。」

「是我的車下。」

「那也不是我乾的。我有什麼理由非要殺了你?」

「這倒不難解釋。我到這裡來是調查系列兇殺案。如果你或是你的什麼人同這個罪案有瓜葛的話,你們自然地就想到要除掉我。於是你邀請我共進午餐,你堅持我們一起坐你開的車。我們吃完回來,我就差點被崩上天。你明白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

珍的身體靠到了椅背上,她那種自信的神態已沒有了蹤影。「我……我沒法說明白。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重新抬起頭時眼裡含著淚花。「我對你說的是真話,普勒。」

普勒觀察著她,心裡在判斷這些眼淚的可信度。他見過許多嫌疑人哭泣的樣子,從堅硬如鐵的軍人到已經懷孕的准媽媽,還有當兵後迷失了生活方向的不到二十歲的娃娃。

「你說你的話是真的,這對我沒什麼用。」他說,「所以在我查明真相以前,你就是官方認定的犯罪嫌疑人,你明白這一點嗎?」

她無言地點點頭。

「如果你掌握著一些能夠對我的調查提供幫助的情況,應該說現在是你與我分享這些信息的最佳時機。」

「什麼樣的信息?」

「比如,為什麼你的丈夫如此驚慌不安。而且別對我說那是由於什麼死亡恐嚇。我已經得出結論,你丈夫這是在胡編。以前倒是有人恐嚇過他,那是你弟弟乾的。我認為這一次他是無中生有,順勢用死亡恐嚇作為一種偽裝。」

「偽裝什麼?」

「他進一步加強了安全措施,珍。他那輛凱迪拉克的司機原來是海軍陸戰隊的。」

「你怎麼知道的?」

「陸軍的人能從一百米以外聞出海軍陸戰隊的味道。這傢伙是個行家,他還攜帶著武器。而且他是新來的,對不對?」

「對。」

「這人選得不錯。他比剛才門口那個老保安強多了。」

「但是他在家裡的防範措施並沒有升級。我們用的仍然是外面的那個退休警察。」

「那是因為羅傑目前並不在家裡。因此我感到他對你還有你女兒的人身安全不是很在意,他的保鏢只是跟著他一個人。」

「他到底害怕什麼呢?」珍問道。

「你說過他樹敵很多。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一些恩恩怨怨,是不是?最近有沒有新的事情發生,他是不是和誰結下了新的仇怨?不然的話他不必找一個新的保鏢。」

「我想不出來他會遇到什麼事情。我說過,我從不參與他的生意。」

「如果你繼續對我說謊,珍,我現在就給你銬上手銬,把你帶離這裡。」

她的眼睛裡淌出了淚水。「我可不想進監獄。」

「那你就對我說實話。你那個義大利小酒店的所有東西都是你親自選定的,連喝咖啡的杯子都是。你懂得企業的經營管理。我敢打賭,這幢房子也是在你的監工下蓋起來的。因為從特倫特礦業公司辦公區的內部裝修來看,這並不是羅傑的強項。而你卻告訴我,你對羅傑的生意從來都不聞不問?我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們兩人沉默了兩分鐘。潮濕悶熱的空氣緊緊地壓迫著普勒的全身,相比之下,中東的沙漠至少還是一種乾熱。他盯著珍,不想首先去打破沉默。他不會就這麼站起身離開這裡,他要一直等到珍終於垮下來。

「特倫特礦業公司遇到了一些麻煩。」珍開口說。

「什麼樣的麻煩?」

「公司的一些資金變得下落不明。錢轉到了不明不白的賬戶上,是幽靈一樣抓不到蹤影的海外銀行賬戶。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應該發生。」

「羅傑知道這事嗎?」

「完全清楚。」

「那他採取了什麼措施?」

「他想盡了各種辦法,不過他的選項並不多。去年他在生意上做出了一些新的決策,他為這些項目注入了資金,大量的資金。可是這些決策並沒有給他帶來預期的豐厚回報,因此也就無法償還那些債務。羅傑原以為公司的其他資金也夠還債了,可是這些錢突然間無影無蹤了。他現在陷入了現金流的困境。羅傑就是為此去了紐約,想尋求資金上的一些幫助。但是那些銀行拒絕貸款給他。羅傑跑去找了一切他能夠想出來的地方求人幫忙。」

「同時他又收到了死亡恐嚇電話。是不是偷他錢的那些人乾的?」

「我不知道,」珍說,「我真的不知道。」

「嗯,特倫特是一家很大的企業,但它畢竟不是美國通用公司,而且它坐落在這麼一個小鎮里。你是說在這種情況下,關於有人暗地裡盜竊和轉移資金的事你們仍然找不到任何線索,甚至也做不出任何猜測嗎?會不會是蘭迪呢?」

「蘭迪?他為什麼要這麼干?」

「他把你們父母的死亡歸罪於羅傑,這算是一個原因吧。」

「即便是這樣,他也不具備從羅傑手裡轉移資金的條件。蘭迪根本不懂計算機,也不懂金融往來業務。干這事的人一定要非常熟悉這兩個方面才行。」

「也許是同他關係很密切的什麼人。」

「在德雷克?我不這麼想。不過現在的形勢已經十分危急,羅傑和比爾正在使出渾身解數想扭轉局面。」

普勒說:「那麼你怎麼辦呢?如果公司垮了,你會不會失去所有的財產,包括這幢房子?」

「也許會的。不過我所以開那家義大利風格的小酒店,原因就在這裡。不是說我早就預料到羅傑會遇到資金上的困難,而是我……我想我就是希望生活得更獨立一些。」

可是羅傑到底還是出現了問題。普勒不由得為她感到難過。

「這麼說羅傑確實不知道這種財務詐騙行為來自何方?他是個很聰明的傢伙。他怎麼會被人騙成這樣竟然還不知道是怎麼騙的?」

「羅傑和比爾為這事都要發瘋了。他們的一切都是和公司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如果公司完了,他們也就完了。」

普勒沒說話,只是悶悶地凝視著遠處什麼地方。

珍發現了他脖子上的傷疤。

「中東?」

普勒點點頭。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曾經愛過的那個年輕人嗎?」

「那個沒能在第一次海灣戰爭中活著回來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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